战场萧索空旷,风起尘扬,凝固干涸的赤色被埋在重重沙土之下。埋不住的,只剩战场上横陈遍地的残破尸首。
一个南梁士兵被马刀削断半边脖颈,只剩颈侧连着薄薄一层皮的脑袋半掉不掉。而他手中长枪已狠狠刺进身前北狄士兵的胸膛,枪尖的脏腑肉块顺着枪杆漓下,徒留一地血泥。猩红液体在沙地刀剑扫过的凹槽汇集,形成了某种残忍的图腾。
然而这些都只是虚影。
真正要夺人命门的刺向朔风眉心的刀尖。
这一刀狠辣纵劈,风中竟响起蜂鸣。
一角玄色衣袍如纸片坠落。
朔风看清了来者,马背上的阿勒只余一具骨架。
少年飞身凌空,足下轻点。手中寂华剑前勾,劲道遒劲,阿勒不慎被踢翻至马下。紧接着,剑尖回旋,阿勒额前的鹰形金饰被一分为二。
又是一脚踩下,白骨咔嚓断裂。
怨潮幻境里更多的尸体白骨向他扑来,可朔风毕竟是修士,又有凌雪剑尊的灵力护持,很是轻易地用寂华剑劈碎了这些白骨。
幻境里声音渐小。
朔风皱眉。
有些不对劲。
如果怨潮对朔北城虎视眈眈,为何只是要困住他,根本不像界门西线那里进攻得如此凶猛。
朔风抬头,他唤出寂华剑,御剑向昏黄的天空飞去。
但天空表面仿佛一层柔软厚实的蚌肉,牢牢阻挡他的形迹,不让他离开。
这个幻境不是为了杀他设下,而是为了拖延住他。
怨潮入侵凡间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或者说邪灵所说的报复究竟是什么?
朔风面色微冷,他右手持剑,剑光四裂,席卷天穹。
幻境的第一层剥落。
画面一转,朔风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他变成了曾经那个三四岁的孩童。
朔北城的小院里,夕阳斜斜,阿爹高高地举起他,他坐在阿爹肩上玩骑大马。
“阿朔,以后你想做什么啊?”
他被困在孩童的身体里,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做一个像阿爹一样的将军。”
“好啊,好啊。”阿爹笑。
坐在石凳上绣花的阿娘起身,从阿爹身上接过他,笑着说,“睡吧睡吧,我的孩子。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
被抱在阿娘臂弯里的朔风仰起脸,冷声说,“我阿娘根本不会说话。”
他挣脱这个幻境里女人的怀抱,听她泣声喊,“不要走,不要走。阿朔,阿娘好想你啊……”
但朔风没有回头,越是混乱的幻境,他的头脑就越清晰。
他推开小院的大门,身形从那个孩童变成少年。
沧澜江岸,松岗明月,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
朔风看到跪坐在坟坑边的“舟月”。
“舟月”朝他抬起头,一步一步走来。她的手里捧着红绸,四周的光影随她的脚步变幻。
朔风发觉自己手里牵着红绸另一端,他和“舟月”面对面站在一间明亮的喜堂。
“舟月”穿了他曾想象过的那套大红喜服,头戴金丝凤冠,向他甜甜地微笑。
她说,“阿朔,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啊。”
语气亲昵,“舟月”紧紧依偎着他的胸膛。
寂华剑横在朔风身前,冰冷的剑尖推开这个满脸愕然的“舟月”。
她还在问,“为什么?”
朔风已经没有丝毫犹豫地捅穿这具幻影,寒声道,“别用这张脸,你不配。”
话音刚落,幻影连同这座幻境一起崩裂。
呼呼的风声灌进少年的衣袖,朔风回眸,见到金色晨曦里将将复苏的朔北城。
一夜之间,那些带来恐怖灾厄的怨潮泡沫般消失了。
城墙上,阿狸正向他招手。
朔风重新戴起袖中的青铜鬼面,缩地成寸,飞上城墙。
阿狸正在小小的抱怨,“我还以为怨潮有多了不起呢,根本是在狐假虎威。邪灵都死了,覆灭怨潮简直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听到阿狸得意的笑,朔风敛眸逡视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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