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017 失之交臂</h1>
容雪外面的衣裳早就已经换了,但是里面的衣裳一直没有动过,纳兰云溪准备好之后,先用剪刀将她的贴身肚兜一片一片剪了下来,雪白的肚兜上从后背到前胸已经被血染成了鲜红色,血迹干了之后凝结成硬硬的布块粘在她的身上。
包括伤口被肚兜裹着的整个上身都因为被水泡过又干了捂起了一身的疹子,不仅伤口的地方皮肉已经腐烂,整个血色肚兜包裹着的地方皮肉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溃烂,还隐隐散发着一股腐臭味……
纳兰云溪用镊子一边慢慢的将衣裳夹起来,一边用细长的剪刀剪着,先从前胸开始,将血衣包裹着的身子逐渐露出来,最后到了伤口的地方。
她此时全神贯注,随着容雪身上的血衣渐渐的清理完,她自己也慢慢出了一身汗,额头的汗珠一颗一颗滴落下来,流觞见了立即抬手给她擦掉,她的动作越来越慢,手也忍不住轻轻的颤抖起来……
整个被血衣包裹住的上身还残留着血渍,被水泡过又包裹了这么长时间泛着惨白的颜色,身上到处是一片一片密密麻麻的疹子,这种疹子她知道,又痒又痛,就算在深度睡眠中也会被痛醒或者痒醒。
伤口处的箭头也被泡得酥了,箭身上的碎屑已经浸入到肉里去了,若是将箭头拔出来,那要将她的伤口切开,将里面腐烂的肉和掺着箭头碎屑的肉全部刮出来,而如今的容雪几乎只剩了一口气,她怎么能撑得过这样的手术?
纳兰云溪的视线渐渐的模糊起来,本来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在给病人看病的时候早就心硬如铁,因为前世的职业,她什么样的病人什么样的尸体没见过?可是这一世也许得到的太多,所以心也跟着变软了,此时此刻看到这样的容雪她便支撑不住了。
眼泪和着汗水一起落了下来,流觞在一边看得明白,心中虽然担忧,却也不敢出声,只是默默的帮她擦着。
其实,按照容雪这样的状况,她早就应该是个死人了,但是她如今还有一口气在,能支撑她活下来的最大原因只有两个孩子,孩子还不足一岁,她受伤倒下之前虽然看到他们上了船,但还没看到他们安全,就是这一点点信念始终支撑着她不肯离去,一直撑到了现在。
将血衣清理完,将她的身子用盐水擦洗了一遍,只剩箭头的地方,纳兰云溪突然停了下来,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将器械放在托盘中,她的手又轻轻的颤抖起来。
此时此刻,她多么想临阵脱逃,可是,如今除了她当世再无人能救容雪,她若是放弃了,那她便连这一线生机也没有了,必死无疑。
她若死了,那叮叮当当以后怎门办?一直对她情深意重的燕成又如何能受得了?她用双手使劲搓了搓脸颊,然后重新站起来,戴上面罩走到容雪身边开始给她敷麻药,给手术刀消毒……
“姐姐,叮叮当当此时还踪迹全无,虽然我们已经派人出去寻找他们,但是莫子蕙刺杀你们母子的事是早有预谋,她一早就给北疆传了消息让北疆人也去寻找他们……
香坠一个丫环从没出过远门,带着他们两个逃跑还不知道能不能安全走到大尧,所以,你一定要撑住,你若是撑不住,那姐夫也一定会随你而去,你们若是真的走了,那我和容钰就不管他们了,你能听到么,叮叮当当是你十月怀胎破腹而生,所以你一定要看到他们平平安安的回来,这是你的责任,你听到了么?
现在,我要开始给你动手术了,可能会有点疼,但是,你一定要忍着,忍一忍就过去了,千万不能再也醒不过来……”
“表嫂,表姐的手……好像动了一下。”
纳兰云溪还坐在她身边絮絮叨叨的说着,突然听到公孙婉儿惊叫了一声。
“什么?真……真的么?”纳兰云溪闻言一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是的,真的,我亲眼看到的,表姐她……真的动了一下,她一定是听到你说的话了,表嫂,你快点给她动手术吧,表姐自小离开大尧去了东陵,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中都活下来了,还活得很好,如今这么点坎她也不会过不去的……”
公孙婉儿惊喜的语无伦次的大声叫道。
“好,立刻开始……”纳兰云溪此时已经缓过劲儿来了,就是因为容雪对于她来说太重要,她才一时手软,如今看来,她的话她是听进去了,只要她自己有强烈的求生欲。望,那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拿起手术刀在伤口的四周切了下去……
在伤口的周围再次切开口子,将插在背部已经酥了的箭头一点一点拔出来,接着又将里面的碎肉和腐肉全部刮出来,伤口的地方只剩了一个空空的血洞和森森白骨,一点肉都没有了。
纳兰云溪这次不再手软,全然将容雪的身体当成尸体来做,虽然步骤没有多繁琐,但过程却令人揪心,手术中,流觞和公孙婉儿几次都吓得忍不住转过了头,而榻上的容雪也被痛得几次全身痉挛,却被流觞二人死死的按着。
试想我们平时肉里扎一根小小的刺,若是不用针挑出去都会发炎痛的受不了,这么长一支箭头扎入肉里这么多天,那得有多疼啊,恐怕死了也能疼得活过来。
从白天到晚上,又从晚上到清晨。
终于,将最后一点和着碎屑的腐肉刮了出来,纳兰云溪忙给她用了最好的止痛药粉和消炎药粉,又拿出裴逸给她制作的新的输液器输上一瓶液体,这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浑身的力气如被抽干了似的,大口大口喘着气。
流觞和公孙婉儿两个帮忙的都被吓得脸色惨白,等纳兰云溪完成最后一个步骤流觞还好,虽然白着脸,但还是将剪下来的血衣以及一盆盆的血水端了出去,将屋子里慢慢的收拾干净。
公孙婉儿就不行了,只见她捏着脖子几步跑了出去,之后外面就传来哇啦哇啦的呕吐声……
纳兰云溪听到她的声音不禁摇了摇头,不过想着公孙婉儿这样的大小姐能做到这般也算不容易了,若是让她看看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和那些换器官的手术,恐怕她一辈子都吃不下饭了。
“陛下,王妃她怎么样?能不能……撑得过去?”
流觞收拾完走了进来,见纳兰云溪仍然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盯着榻上的容雪,不禁担忧的开口问道。
她终于知道纳兰云溪手术前为什么会是那种反应了,无论是谁估计都会下不去手,将容雪身上的肉生生的用刀一层一层的刮掉,就算是她这个见过无数死人的高手也做不到这样。
“不知道,手术很成功,只是,醒过来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纳兰云溪抬手擦了一把汗,然后起身将衣裳换下来,她此时全身也如被水浇过一般,这一场手术大概是她前世今生做得最为煎熬的了,换完衣裳,她出了屋子,朝着急等待的容钰走了过去。
容钰见她终于出来,先是观察了一番,见她脸色苍白,却没有悲伤的迹象,顿了顿才沙哑着声音问道:“怎么样?”
燕成不敢听容雪的消息,昨儿就带着几个人也出去寻找叮叮当当了,他却在这里守了一夜,神情萎顿,满眼的红血丝,红衣如血卓尔不群的风华绝代形象半点都没有了,此刻的他看起来就是个担心亲人安危的普通人。
“箭头全部拔出来了,伤口……已经没事了。”纳兰云溪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侧面告诉他手术是做完了,但是容雪什么时候醒过来,她也没底。
“娘子,多谢你了,若不是有你在,姐姐这一次哪里还能活下来。”
容钰见她也惨白着脸,头发湿漉漉的,知道她才是受煎熬最大的人,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将她搂进怀中,柔声说道。
“也许,我来这里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救姐姐的吧,是我上辈子欠了她。”
纳兰云溪一时间也被感染了,忍不住话中有话的说道。
“嗯,你就是上天送给我们容家的福星,第一次见面,你救了姐姐,如今这样的生死关头,你又救了她。”
容钰似乎没听出来她话中的弦外之音,点了点头应道。
“那个……”纳兰云溪一时无语,暗道你不好奇我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这么先进的医术?都没有一点好奇心。
“娘子,第一次见你,我就对你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也许上辈子我们就认识,之后一番调查之下,你果然就是师兄和师姐的女儿……”
纳兰云溪一听这话,又想到他的辈分比自己大一辈,忍不住将他推开,一脸通红。
容钰见她如此,知道她又开始纠结辈分问题,及时打住了这个话题,拉着她的手道:“姐姐这里派人守着就好了,你昨夜一夜没睡,先去睡一会吧。”
“没事,我再撑一会儿,还有何嬷嬷呢,她当年跟着我母亲走南闯北的,一直对她忠心耿耿,她的伤口也发炎了,我还要去帮她处理完了再睡不迟。”
纳兰云溪摇了摇头,何嬷嬷对她来说和容雪一样重要,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之后一直跟着她母亲,她母亲去了之后她又受她嘱托潜在自己身边一直伺候保护着她,一次次为了她出生入死,是她和母亲之间唯一的联系,她受伤她同样揪心。
“倒是我大意了,那你快去吧,朝中的事你就别管了,我会处理好的。”
容钰点了点头,他着急她一时忘记了何嬷嬷,听她这么一说自然知道何嬷嬷对她的重要性,也没再劝她,让她去了,得知容雪的手术已经做完之后,他也出去处理朝堂中的事了,如今的大尧独立后遗留下的问题还很多,有的事还需要他来处理。
纳兰云溪又去了何嬷嬷的房间,绿意和翠竹正在给她擦身子,二人见她进来,绿意禀报了一句说她醒过来一次。
她当即又给何嬷嬷清理了伤口,包扎好,她毕竟武功高强,身强体健,虽然腹部的那一刀伤口很深但没伤到要害,听说她还能醒来,她就放心了,她失血过多将伤口处理好后只需要好好休息调养就行了。
给她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又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完成,之后她又嘱咐绿意二人好好照看她,这才回了自己的寝宫。
她此时也真的是困了,昨夜给容雪动手术,精神一直紧绷着,如今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再也没有精力管别的事了,回去后小莲端了一碗人参肉桂汤给她喝了,她再也支撑不住倒头就睡下了。
当日香坠带着叮叮当当顺着河道漂流而下,两个孩子哭了半日,夜里的时候才渐渐的睡了过去,香坠和容雪走的时候还好有了些准备,带了些吃的和银子细软。
虽然没出过远门,但香坠知道,这一路上她带着两个孩子一定非常艰险,她将包袱里的银子拿出来一些藏在怀中,又将走的时候带的肉饼用油纸重新包好,方才她就是将着饼子嚼碎了给两个孩子喂着吃了些,他们二人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两个小家伙大概也是感觉到了危险,所以一路上一直哭个不停,等他们睡去,香坠又将这些事做好,才坐在船头又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