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40节</h1>
谢羽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小声嘀咕:“坏了坏了,怎么看见周王了?”还当自己酒喝大了,揉揉眼睛再瞧,周王还是端坐在那里不说话。
她突发奇想,暗道莫非坐了个人偶,往前走了几步,隔着书案凑近了细瞧,这下瞧得甚是清楚,果真是周王,只是眼神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此刻谢羽脑子一片混沌,下意识就问:“你怎么在这里?不是病着吗?”
自谢羽进了这个院子,崔晋就知道了,大冷的天他将窗户开着一条缝,能看到她一路歪歪斜斜走过来,脸上时不时露出些傻笑,还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分开也有十来日,崔晋忽然之间发现,既然闭着眼睛,他都能想象出来她说话的样子,使坏的样子,笑的明媚灿烂,没心没肺的样子。
等到她一脚踹开了房门,听在崔晋耳中只觉得轰然作响,声音大到不可思议,也许是他一个人在房里坐的太久,周围太安静,才显得这声音格外的大。
其实今日一大早,天色蒙蒙亮,他就已经来到了蒋府,就是为了避开随后而来的贺客。
他坐在那里,只觉得后脑勺发紧,嘴巴好像被粘住了一样,谢羽前一句话出来,他还没觉得有什么,后面一句话出来,只觉得身体里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说不出的喜悦忽尔涌了上来。
她说:“……不是病着吗?”
只这一句话,顿时拯救了崔晋这段时间深陷在自厌自弃里的情绪。
“你……怎么知道我病着?”
谢羽走的累了,况且她本来就是个豁达的性子,生气一阵子便抛开了,再见到周王略觉尴尬而已,还没到让她要走避的地步。她找了个椅子坐下,随口道:“听我二哥说的,说是王爷病了有一阵子了。孙爷爷还念叨过王爷几次呢,说王爷这阵子都没去瞧他。”
崔晋迟疑了一下,才道:“那你呢?”
谢羽挪了挪身子,将自己更舒服的窝在椅子里,撑着脑袋笑了一下:“我?王爷是想问我有没有恨你恨的入骨,有没有暗中扎小人?”她自己回答了:“没有呢,怎么办?”又叹息一声:“王爷那些年恐怕没少在被子里磨牙,恨不得咬死程大将军吧?虽然我实在不想承认,可是我跟程大将军的关系是抹不掉的。想到要跟王爷站在对立面,还有点于心不忍呢。”
崔晋缓缓站了起来,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拉开窗子,梅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春寒料峭,生生令他打了个冷战。
有些路,早已注定。
而好容易寻得个落脚之处的谢羽却已经闭上了眼睛,酒意沉沉,她咕哝了一句:“……其实……我本来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呢。”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房间里静的落针可闻,崔晋盯着谢羽那张睡的毫无心事的红润脸庞,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当初他路过穆家寨的时候,经潘良的提点,认定了穆原便是程彰的儿子,因此对谢羽毫无防备,不过是个不相干的女子,曾经计划拿她去牵制认祖归宗的程府四公子。当时随手摆下的棋子,后来却变的越来越重要。等到猝不及防得知她才是程彰的女儿,崔晋甚至不知道是高兴自己的英明还是纠结这个巨大的变数带给他的无措。
谢羽睡的没心没肺,似乎对自己造成了崔晋的困扰毫无所觉。
崔晋甚至有种摇醒她,跟她好好剖析一番自己的冲动。
送了她进来的丫环本来就是蒋祝特意嘱咐过的,只要将人引到了梅院,就别再进去打扰。
蒋祝是好心,总觉得崔晋与谢羽之间一定发生了些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但是他却未曾预料到谢羽在席间被蒋府众多女眷围攻,喝了不少的酒,进门就醉死了过去,徒留崔晋一个人对着她的睡颜足足两个时辰。
前院男客里,除了蒋家众人,同僚来了不少,不过作为蒋祝上司的苗胜没来,却遣了自己的儿子苗明远前来。苗明远才进门就看到了程旭跟闫宗煜在一处喝酒,立刻便凑了过去。
闫家人与皇长子一派的关系如今在朝中隐隐有些微妙,而蒋祝更是皇长子的死忠亲信,闫宗煜能来完全出乎旁人的意料,不知道的还在猜测,是不是闫相指使嫡子前来示好,说不定皇长子与太子有握手言和,大家相安无事的可能?
蒋祝根本没请闫宗煜,闫七公子能来,完全是因为他约程旭去喝酒,程旭顺口提了一句要带着谢羽前来勇毅伯府上吃酒,闫七公子便毫不顾忌的来了。
酒宴吃到一半,苗明远实在忍不住了,到底还是问了句:“谢家妹子近来可好?”
程旭心里烦他,佯装酒醉搂着他的脖子灌酒:“来来来喝酒!”一杯灌下肚,不等他回神,闫宗煜也搂了他的脖子开始灌:“你喝了程二的酒,可不能不喝我的!”
这二人惯会设局,配合默契,很快便将苗明远灌了个死醉,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勇毅伯府梅院里,谢羽一觉睡醒的时候,后院的折子戏已经唱了不知道几出了,而崔晋就跟泥塑木雕一般坐在书案后面,才睁开眼睛就瞧见了他直视的目光。
谢羽揉一把脸,起身之时才发现身上盖着件厚厚的大氅,不必猜也知道是周王的。她睡了一觉脑子清醒不少,再见到周王这张脸,竟然意外的平静,还能笑出来:“多谢周王。”
崔晋想要听的可不是这句话,他在这屋子里坐了许久,将二人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都梳理了一遍。很是奇怪,以往都是谢羽在那里说话,更多的时候他坐着倾听。谢羽是一个人就能撑起一台戏,闹腾的不得了。
崔晋刚开始不太习惯她这种闹腾的个性,他是安静的太久,耳边突然多一个聒噪的丫头,说不嫌吵那是假话。可是谢羽却又吵闹的并不让人讨厌,甚至有时候还能引的他会心一笑,渐渐的他便习惯了。有时候数日不见,她不在他身边闹腾,崔晋都有点不习惯了。
特别是他这一向病着,周王府的下人都小心翼翼的侍候着,吴意如今当差很是用心,生怕惹的周王不高兴,扰了他病中清静,拨到周王身边侍候的都是谨慎不多嘴的——一群锯嘴的葫芦。
如果不是潘良跟蒋祝时不时过去,崔晋房里有时候一整天都没人说句话,静的可怕。那些侍从们走路都是悄无声息的,侍候周王全凭察颜观色,从不会多嘴问话,有时候崔晋在床上躺一天,仰头看着帐子顶上的绣花,都要怀疑自己躺在坟墓里,安静的可怕。
这时候他就分外怀念谢羽的闹腾。
只要与她同处一室,再空旷的殿阁里也热闹的好像塞满了人一样。
方才她安静睡着,不发一语,可是崔晋还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心安与踏实,知道她就在自己身边,似乎并不怨恨他的样子,他整颗心都忽然之间放松了下来。
现在谢羽醒了,又恢复了她闹腾的本性,满房间转着找水洗脸,最后在屏风后面的铜盆里洗了把脸。铜盆里盛着半盆清水,也不知道放了多久,冷的瘆人,她洗完了脸才觉得清醒许多,出来便向周王辞行:“方才酒意上头,实在撑不住了才扰了王爷的清静,还望王爷别放在心上。”
她在他面前,可是从来不知道客气为何物的,当她真正客气起来,崔晋才觉得难以忍受,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股无名火:“往日也未见你这般客气礼貌!”他听得自己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心里乱糟糟的,说不出来的怪异。
谢羽并未被他恼怒的样子吓到,居然还笑了一下:“就算王爷心里不舒服,也千万别说出来。反正你说出来我也不准备改。”
崔晋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听到她这么一句充满了无赖气的话,原本板着的面孔竟然柔和了下来,似乎只要她对自己耍赖,两个人就还在旧日的时光里打闹,并未走的太远。
“本王也没指望你能改!”
周王亲近的口吻让谢羽有点头疼,她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脑子里点发紧:“算了算了,我玩不来你们朝廷上的那一套,心里气的想骂娘,恨不得砍死对方,当面还要恭维对方,没半句实话。王爷烦我就烦我吧,反正……不管我这人如何,只要是跟程大将军有着扯不断的血缘关系,你厌憎我也是有正当理由的。”
“本王并没有厌憎你。”崔晋在心里不由默默补充了一句:你不在我身边,我才觉得度日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