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怀雍握上她的手,沉着声,“往后与冯氏自是一场恶斗,你死我活,如今赶巧云氏脱身,你不如归家避祸。”
他声音沉痛,似乎无比不舍:“我怎舍得下你?一心只念着你的安危罢了。”
呵,云箫韶听着,心里冷哼出声,是么。
他面上、言语间真真切切,如此真情实感,跟真事真情一样,仿佛他从没有想着要试探他的兄弟,也从没有想着要利用他的妻子。
两世了,他嘴里,仍没有一句实话。
那你,还真是咱的好夫君呢。
第40章
又听李怀雍道:“甚么撵你出去?绝没有这样的话, 六弟与你怎说的?”
哎?
这话,云箫韶听着,怎与我说的?怎么你还暗语打机锋攀扯人家来?你要挑拨谁, 人家哪一项不比你真心真意。
面上不显, 云箫韶道:“六叔说什么, 我那知道?满目满耳只有和离两个字。”
李怀雍挪她身侧, 依依拥她,在她耳边道:
“你我夫妻未明言过,若说从前我有轻慢你的心, 是我混账, 只打那头回来, 我还能恁地无情无义?人生在世, 一场白活,凤儿,我心里只想着你。”
云箫韶垂头坐他怀中,心说是呀, 两个借尸还魂的孤魂野鬼, 此前一直没说一句明白话。
为着谁来?只难以交心。
李怀雍絮絮念叨, 声气里头哀矜怜惜禁不得的:“好凤儿,世道催磨,可怜我夫妻,才尽弃前嫌即又要分离, 你予我些儿笑模样才几天?也不过近小半年。”
小半年?
是, 云箫韶心里灵犀一点, 去年冬里她偶上宝檀寺, 寻人不至起疑心,发觉身上的病是李怀雍下的勾当, 这才有的她痛下杀手给李怀雍服吴茱萸,才有的她明面上贴意装乖。
算来正是,小半年也有。
是什么,云箫韶打量,她作得小意贴恋面目,做戏做得真,李怀雍就当真?说呢,他从前说生说死镇日缠人饶舌,如今怎舍得和离,原来门道在这儿。
她的心,他自恃赢回,自觉从头握在掌中,因此,贼狗肉老毛病上头,权衡之下她又成可摒弃之人了。
到手的,他从不知珍惜二字。
那他今日这依依不舍是做什么?或许确实也不舍,云箫韶揣摩他心思,说不得人还自诩一往情深呢。
心里不提,表面上云箫韶螓首微侧,轻轻倚上李怀雍肩臂。
他要扮深情,咱也得接着不是,只等出他的门。
这档口他问一句:“凤儿,你由来的安静,又不言语,寻思什么呢?”
他凤儿聚精会神,只想着怎样唬他呢。
多说多措,想一想只说:“没甚么,心里头念想起一人。”
一人?李怀雍心中速即警醒。
说的自然不是他李怀雍,近在眼前还要想?真要念想多看两眼罢了,李怀雍将身儿稍错开,凝视云箫韶的眼:“你想着谁?”
他腔调乍一听是方才一模似样的深情无悔,细听之下冷然许多,声声问云箫韶,凤儿,你心里想的是谁。
难道你也想着我那好兄弟?你二人是瑶姬梦襄王,郎有情妾有意?
管他心里阴云齐聚惊涛骇浪,云箫韶岿然不动,低声细语道:“我想成儿。”
成儿?成儿!
李怀雍心中大起大落,吃她一言说杀了,心中大恸,一把拢她在怀,悲声道:“我的姐姐,是我昏昧对不住你,你一片心全是为我,我冷丢你的,今悔之不足。”
须臾,他又说:“此家去,我会亲自对父母亲说,你只是归家暂且避祸,待大事抵定,我自迎你回宫。”
又说:“我不是徐燕藉流,眠花宿月没个廉耻,你听我一言,我房中必不会再有旁人,只你一个。”
她低低应一声,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他揽着人轻晃,哄道:“我的姐姐,你莫伤怀,自有成儿落地时。你近年身上又常三病四痛,也趁机养一养不是?在我这里,我母后家里要来扰你,太后也要来烦你,何如归家享清净?”
真是,云箫韶心说真是,话儿都教你说尽。
再说谁那来的三病四痛?不是你的好手段,如今你嘴里说出来,倒好像万事是为着咱好。
他的这副面孔,啊,云箫韶满心只两个字:厌烦。
不过还是勉力打点精神应对。
既然如此,咱也得承你的情,云箫韶作感怀神色,又假意臊着脸:“谁容你那许多?你蓉儿上赶着,教她生怀你的厮儿去。”
她面上薄红,偏眼中哀戚有余,这一嗔一怨的真情,一下可着李怀雍的心,跪在榻上姐姐长姐姐短,杀鸡抹脖一般赌咒发誓:“再没有她蓉儿叶儿的,我只要姐姐将来的成儿。”
云箫韶作样看不上:“你也荒调儿,我叫丫头进来。”
说罢要喊人,李怀雍哪个依她,双臂合力抱她腰上,又禁她双臂掖住,不许她动弹,轧在榻边上低声唤她:“凤儿。”
见她粉颊苍白带红,斜鬓迢迢逶迤,委在榻上,委在他臂上,清澄澄美目流盼,拳拳情意俱在其中,哪个忍得?张脖儿要亲她的嘴。
忍,忍字心头一把刀,云箫韶闭闭眼,两辈子毅力屏着没把他推挣开,颤颤一双唇舍出去。
怎说的?她不明白,要说李怀雍素日并无那些个浑搅的嗜好,鼻咽、旱烟碰也不碰,今日打宫中回来,也断断没有半道上跑去饮酒的道理,那怎说的?他脸上身上这股子气味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