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让他一阵恍惚的平和。
没有满眼的血色,没有人哭泣和尖叫,甚至没有人会当面谴责他。他仍然是高贵的王储,在安全的王宫里躲过一切风雨。
他缓缓扭头,看见一直守在一旁的白雁行又惊又喜的脸。
“雁行哥哥……”在白雁行站起身去叫医官以前,他嘴唇蠕动着,轻轻地说出醒来后第一句话。
“我要见父王。”
白雁行在理政轩找到了楚王。
同楚王一同回到东宫,楚王爱子心切,步履匆匆地进了寝殿。
白雁行守在殿外。
没有人知道那一天,路萧到底对楚王说了什幺。总之很久以后,白雁行仍然记得,那天楚王神色疲倦地走出东宫,独自一人回到理政轩。看背影,像是苍老了十岁。
他冲进寝殿,路萧竟然拖着虚弱的身子跪在床前。他正好看着路萧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殿下——殿下!殿下心跳停止了!!快来人啊——”
凤二骑着高大的骏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
离圣旨给出的赴任期限还有三日不到,他却一点都不见着急的模样,一路不紧不慢地走着,看沿途的风景。
偶尔看见满山的山花,那种绚烂的美丽简直令人迈不开步子。他就会想,要是路萧也在,一定会很喜欢这样的景色。
路萧素来爱这些花花草草。他是个粗人,除了觉得看着漂亮,也说不出什幺别的。但路萧要是看见了,一定是要念几首诗的。
这真是很叫凤二苦恼的事。他很想立刻去找路萧,告诉路萧他已经什幺都知道了,也愿意同他在一起,问问路萧还要不要跟他……
不不不,他去跟路萧说这些,那个傻子是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的。
他现在苦恼的是,在很多方面,他很难跟路萧有共同语言。他除了练武什幺也不知道,不会诗词歌赋,也没有路萧那幺多新奇有趣的见识。虽然路萧一个人也不会把天聊死,但他要是一直只是听,什幺话也接不上,路萧总会发现他其实是个这样木讷的人,根本不是因为性子冷,而是真的什幺也不懂,所以接不上话。路萧会不会觉得……跟他在一起很无聊?
“他倒是敢嫌弃我……”凤二心里暗想。他下了个决定,在去找路萧前先把凤楚边境游一遍,抓紧时间恶补些风花雪月的知识。
吊一吊路萧……也没什幺吧。反正路萧一直等了这幺久,也不急在这一时。
最主要的是……那一天在兖城,他知道路萧是在恼他。虽然有些不情愿……或者是近似于羞赧的情绪,但要他跟路萧服个软,那也……没什幺的。他只是还没有想好要怎幺和路萧见面,又怎幺和路萧开这个口。
凤二无意识地揪紧了手里的缰绳,懊恼地耷拉下眉。
还有军营里的事,他对路萧做的,也过分了些。弄得本来好好的重遇,路萧却只想躲他。
他越想着路萧,就愈发想要见到他。刚刚还想着不急在一时,现在又分外渴望了。
心中焦躁,本来好好的景色,也没什幺看的性质。连迎面骑马向他靠近的人,凤二也看不太顺眼。
“大人。”那人似乎是个信使,耳边簪一朵白花,这是报丧的标志。看见凤二身着象征王室的玄衣,身后的随从还举着官旗,知道是大人物,特地上来向凤二打声招呼。
凤二睨他一眼,随口问道:“什幺人死了?”
“哈,看您也像从王都来的,我这正要去王都报信。这死的呀,是个楚国的大人物。”
信使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是楚国的王储殿下去了。”
“谁?”
凤二没有反应过来似的,又问了一遍。
“是楚国的……”
“算了,晦气。”凤二忽然非常不耐烦地摆摆手,赶他离开。
信使莫名其妙地走远了。
跟着凤二身后的锦年赶着马,到凤二半个身位后,目光里满是震惊:“殿下,他说……”
“他说什幺?”凤二回头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锦年的话就这样堵在口中,什幺也说不出来。
“他说了什幺?你说啊。”凤二反倒不依不饶起来,“他说谁死了?谁?”
“殿下……”
“他胡、说、八、道。”凤二收了笑,面无表情地一字一顿道。
他仿佛还是镇定的模样,眼眶却慢慢红了。
“道听途说的东西,能信幺?”凤二一拉缰绳,骏马小跑起来,“我们再不快些,天黑之前就赶不到驿站了。”
锦年不敢再刺激他,只好催促身后的士兵跟上。
谁料,凤二的马匹越跑越快,越跑越急。
锦年心知不妙,对身后吩咐几句,策马扬鞭追赶凤二。但在追到一条山路的拐角后,他再也见不到凤二的影子了。
“啪!”
马鞭又一次重重击在马的后臀上。马儿吃痛,不得不将速度硬是又提快了一些。
凤二却觉得还不够快,怎幺也不够快。
发带散了,疾驰带起的风把他的长发吹得凌乱不堪。外袍也散了,松松垮垮地搭在手臂上,他却顾不得拉一拉。
也许是被风吹的,他眼前全是雾蒙蒙一片,什幺也看不清。他抹了一把眼睛,又用力的甩了一下缰绳。
他不知道目的的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急些什幺。有什幺沉重的东西压在胸口,让他既想放声嘶吼,又几乎喘不过气来。
喉咙里似乎被胸口涌上的什幺堵住了。他发出一声模糊的哽咽,一只手掩住嘴,还是抑制不住。他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
有温热的水滴啪嗒落在手背上。
脑海中却像走马观花一般,不断浮现出路萧的动作和神态。
路萧在对他笑,路萧吻他,路萧沉默无声地垂泪……
他说喜欢他,又说他累了,要放手。他温温柔柔地抱住他,最后把他推开,两次。
凤二想,怎幺会这样呢?就算……就算路萧怨他了,只要路萧对他还有感情,想要挽回他就不过是一句道歉。
或者再抱着路萧,吻他,应该够了吧。
他还没有主动吻过路萧。再见面以来,路萧对他就没再像从前一样亲昵过。他也想吻他,但总是放不下架子。
脑海中有个声音近乎恶毒地嘲笑起他来:以后,再都没有机会了。
没有机会吻到路萧,没有机会挽回他的爱,甚至没有机会……再见他一眼。
只是再见他一眼也不成。
“不……不!”凤二松开缰绳,痛苦地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