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沈虽白骗……约到这里之前,顾如许便早早来此地踩过点,琼山脚下这片湖,三面环山,密林之中皆是草木,夜里连个星星都看不清,这会儿太阳还要落不落地挂在西边的山顶上呢,林子里那几个晃眼的玩意儿会是什么呢?
她看不清,不代表她连基本的警觉都没了。
苦练俩月的轻功算是没白费,红影教水上漂的能耐在江湖上也算有几分名气,她有幸承此武艺,自然得用在刀尖上。
她从湖心亭飞出去的刹那,沈虽白还未到湖东面接应,只见南边的密林中数道暗镖齐发,直逼毫无反抗之力的沈新桐而来!
顾如许踏着湖面几片浮萍飞身而至,腰间红影剑转瞬出鞘,削落其中两枚意图取其要害的暗器,镖坠入湖中,不消片刻,便有几条鱼翻起了肚白,浮了上来。
事出突然,她也没能拦下所有的镖,眼见着剩下两道擦过沈新桐的胳膊,绳索突然断开,沈新桐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便噗通一声掉进了湖中!
“新桐!十一!”
顾如许听见沈虽白焦急的喊声,却无暇应声。埋伏在南岸的人竟然动用弩箭,自南岸齐发!
箭头上自然是抹了毒的,她若只一人,尚能应付一番,但此时湖中还有个只会扑腾的沈新桐。
“沈虽白!离开这!”她大喝一声,及时拦住了欲往此处来的沈虽白,头也不回地挥剑挡下那些凌厉的箭矢。
这些人显然早有准备,她在湖面上,实在看不清对岸究竟藏了多少人,敌暗我明,着实不利。
湖上浮萍不多,她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
回头看沈新桐,湖面上哪里还有她的踪影,倒是有泡泡从水下咕噜噜地涌上来。
“哎哟我去!——”这祖宗还是个旱鸭子!
她挥开一支箭矢,转身跳入湖中。
淬了毒的短箭射进水中,慢了下来,她谨慎地一一避开,憋着一口气往更深处潜下去。不消一会儿,便找到了在水中无助挣扎的沈新桐。
她游过去,揽住她的腰,一边朝岸边去,一边往上游。
水下辨不清东西南北,她也不知自己这会儿正带着沈新桐往哪岸去,只能碰碰运气了。
水面渐渐消停下来,她猜测那些人该是暂且收手了,却不知沈虽白可有听到她的话,只希望那傻小子别冲上去胡来,等她带着沈新桐回去再说。
沈新桐的水性实在不怎么样,她好不容易将人拖上了岸,逼着她咳出呛进肺管子里的湖水,好一番折腾,她才缓过来。
惊魂甫定的沈新桐怔楞地望着她,似是不敢相信方才是她救了自己。
“十一……”
“别废话,先站起来。”顾如许也累得气喘吁吁,这小姑奶奶在水里一直箍着她的腰,天知道她费了多大劲儿才带着她游上岸!她倒好,都睁眼了还不撒手!
沈新桐看了看自己紧紧抱着的纤纤细腰,噌地收回了手。
顾如许环顾四周,若是没看错,她们眼下就在南岸的河床上。
啧,什么运气才能倒霉成这样。
她拉起还在发懵的沈新桐,往林子里走。
“十一,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有人埋伏在此,可是你的仇家?”沈新桐踉踉跄跄地跟着她走。
“不好说。”她紧皱着眉,“那些毒镖都是冲着你来的。”
沈新桐:“……”
“你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沈新桐想了想,摇摇头。
她最近一直被关在庄子里,除了与岳溪明去归华寺求符那回,哪有机会出去?更不必说得罪谁了。
闻言,顾如许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对沈新桐下手的人,显然早有准备,毒镖弓弩轮番招呼,若不是她反应快,抢先一步护住人,沈新桐这会儿早成筛子了。
她方才猜测许是剑宗的仇家,盯上了沈家的大小姐,想趁此机会给剑宗找麻烦,可怪就怪在他们若是想下手,午后便可趁她小憩之时动手了,何以等到现在?
巧不巧她与沈新桐上了南岸,若是继续留在河床上,怕是转眼就会被暗处的人盯上。
林中虽多变数,但也可为她们遮掩一二,只要一路朝东走,上山后便有几处红影教的暗哨,进了阎罗殿的地界,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不怕了。
日头落了下去,天色渐暗,山路崎岖,密林中则更为难走。
顾如许紧紧扣着沈新桐的手腕,拉着她片刻不停地往前走。
沈新桐平日娇养在犀渠山庄,哥哥疼,娘亲宠,即便沈遇严厉些,也不能时时盯着她,出门游玩尚有精神,这厢被晾在竿子上晒了几个时辰,又落入湖中,受了惊吓,坚持着走了一段路,便有些受不住了。
“十一,你等等……”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扶着树干,浑身疲软得使不上劲儿,山风一吹,脑子还一阵阵地发晕。
顾如许回过头,见她嘴唇发紫,面色发红,手冷得像冰,掌心却发烫,觉察到不对劲,抬手探了探他的额。
哟,发烧了。
“咳咳!十一,我很难受,能不能歇一歇……”沈新桐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嘴唇都在发抖。
她的底子自然不能与内力深厚的顾如许相提并论,呛了水之后,整个人都蔫了,这一路奔波,也不晓得是何时烧起来的。
顾如许权衡片刻,让她坐在树边,倚着树干歇一会。
沈新桐抱着肩膀蜷成一团,冷得直抖。
见状,顾如许心有不忍,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从前怕是不曾受过这样的苦,所幸之前的绳索捆得厚实,那毒镖竟没能割破皮,只是剐裂了两层衣裳,着实惊险。
她忽然想起揣在怀里的那叠纸,慌忙翻出来一看,纸张早已被湖水泡成皱巴巴的一团,上头的字迹也瞧不太清了。
“啧,倒霉……”救人的时候,她倒是没想到这玩意儿还在身上,这会儿想起来已经迟了。
得,白忙活一场。
她悻悻地瞪了沈新桐一眼:“你们兄妹俩可真是我的克星!……”
“……什,什么?咳咳咳……”沈新桐烧得脑子疼,一脸茫然地问她。
顾如许捏着那叠泡得不成样子的纸,不想同她说话。
沈新桐累得站不起来,即便入夏了,山间夜里依旧凉得很,她看着这姑娘没完没了地咳着,还担心引来暗处的人,竭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一阵风吹过来,她抖得更厉害了。
顾如许抿了抿唇,迟疑片刻,脱下外袍给她裹上。
“你说你一个习武之人,下个水怎么就病恹恹的?”
沈新桐攥着衣领,委屈道:“我自幼便怕水,你从前也知道的啊……”
顾如许:“……”
怪不得在竿子上折腾得这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