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极少开口请求别人,在沈虽白的记忆中,这样的场景绝不超过三回,而今日,她竟然为一些村民,对他说出这番话,着实令他始料未及。
她的身后,是里外忙活的村民和红影教的弟子,以及一片祥和的琼山寨——他简直不敢相信她竟然瞒着整个江湖,藏起了这样一处地方。
那位唤作季望舒的女子对他说,是十一救下了这座寨子,而四年前,红影教才开山立派,正是她的恶名开始昭彰武林的时候,这令他愈发不明白她的用意。
但他晓得,十一心中仍存善念,那么他这些年的信任,便不是个自欺欺人的笑话。
他温柔地对她笑了笑:“好,我绝不说出去。”
闻言,顾如许松了口气。
“本座也不知怎么的,你明明是剑宗的弟子,本座居然真就信你了……”她也觉得有些好笑。
“剑宗弟子,素来重信义,何况你是我师妹,我怎会对你失信?”他一字一句道。
她怔了怔,静静地瞧了他半响,忽然就笑了出来。
“沈虽白,有时候本座真希望你能坏一些,让本座失望一回。”
说句实话,她觉得自己对这个男主角并不好,自从晓得自己是他命中注定的死对头后,对着他就更没什么好脸色了,时常说些戳心窝子的话,让他接不上茬,有时候更是有些蛮不讲理地用气话来堵他,看着他欲言又止还有一丝委屈的样子,她才算满意了。
她所见过的每一个主角,对反派的态度总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有你没我有我没你,为此能赴汤蹈火只求最后一剑穿心。
系统让她去养成这么一个男主,却没告诉她,沈虽白是这么个性子。
他很好,温柔,正义,体贴,还好看。
她有时会想,这样好的一个人,若是最后恨死了她,她得多难受。
她用一肚子的气话和蛮横的说辞,尽力扮演着一个坏人。
坏人该是什么模样呢?
大概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大概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大概是……沈虽白最讨厌的那个样子。
她就那么点时间,得抓紧时间把沈虽白逼成一个厌恶她,厌恶到恨不得杀了她的主角,明明这才是正确的,可她心里却又隐隐觉得真有那么一日,似乎还挺让她伤心的。
而沈虽白唯一像主角的,就是从来没让她这个反派称心如意过。
他总有法子曲解她的话,把她恶狠狠的样子,当成在耍性子。
这样的套路,她还真没见过。
故事的开头似乎都是那么猝不及防,而结尾也多半是天各一方,可这过程,却让她有种身陷其中的感受。
眼前的沈虽白大概还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只是疑惑地望着她。
想要说的话,似乎就卡在她喉咙里,她没法好好地说,也不知这究竟该怎么说,僵持到最后,她也只得玩笑般地拍了拍他的肩:“别对本座太好,小心本座垂涎美色,让你这天下第一庄的少庄主,再也回不去云禾山。”
沈虽白一愣:“十一,你想让我一辈子留在琼山?”
这一问,倒是让顾如许始料未及,原本随口一言,倒是觉出些不对劲之处。
她干咳一声:“本,本座的意思是,你有时候可以发发脾气?”
“……我为何要发脾气?”沈虽白一脸茫然。
“比如本座做了什么你看不惯的事,你总有怒上心头的时候吧?”她打了个还算中肯的比方。
闻言,沈虽白真的沉思起来了。
顾如许憋着一口气,等他开口,而后,他抬起眼,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眉头似皱非皱。
“可我从未觉得你有做什么让我看不惯的事啊。”
顾如许:“……”
“我觉得你很好,比我想象中还要好。”他看着她身后的被护得滴水不漏的琼山寨,唇角一弯,那双眼仿佛是一面镜子,倒映着她此刻错愕的模样。
不知为何,这句话让她感到心跳停了一瞬。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沈虽白看着她缓缓地转过身去,不知发生了什么。
“……你闭嘴。”顾如许捂着脸,一眼都不想看他。
这可真是……要命了。
她头一回知道,这奶狗男主还是个没自觉的情话篓子!
这些话他倒是对着女主说去啊,在她面前怎么能说这些呢,这不是……这不是存心为难反派boss么!
“你在这帮忙,别跟着本座。”她快步走开,留下沈虽白站在原地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
季望舒路过的时候,瞧见的便是他茫然地望着顾如许大步流星的背影,站在那久久无言。
“沈少侠,这是怎么了,你又惹教主生气了?”她走上前问道。
沈虽白眉头一皱:“我常惹她生气?”
她想了想:“反正最近教主生气,十有八九跟你有关。”
“……我做了什么让她讨厌的事吗?”他一脸费解。
“这个嘛……”季望舒的神情有些意味深长,“女儿家的心思总是很难猜的。”
“季坛主说得好像自己不是女儿家似的。”
“正因为我是,所以才感同身受啊。”她莞尔,“教主的性子一直不冷不热的,之前除了兰公子,谁也不晓得她究竟在乎什么,如今倒是会为你生气,挺让我意外的。”
“什么意思?”他甚是不解。
怎么十一生气,她这做下属的,却还挺高兴的样子。
季望舒看了他一眼,明明想说什么,末了却什么都没告诉他。
“沈少侠,你可千万别让教主失望啊。”
只道了这么一句,她便走了。
沈虽白顿感云里雾里,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且说顾如许一路走到寨子深处,待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了佛堂前。
她忽然想起了这个许久未来的地方。
那哑女依旧低着头在门前扫撒,听里正说,这女子是被她送来的,一直在佛堂中做着杂事,人很规矩,平日里也极好相与。
她刚来时,身子有些虚,这两年才调养得好一些了。
顾如许走近些,便瞧见她额上一道旧疤,似乎是撞出来的,额角都凹了一块,当初该是伤得不轻。听闻就是如此,她对过去的事,也记得不真切了。
寨中的村民唤她哑娘。
哑娘察觉到有人来,回过身,默默望着不远处的顾如许。
“……早啊。”被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顾如许有些发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