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不曾见到婳儿了,今日刚巧与陛下念叨,便让人传你前来,一会儿陛下也会过来,难得坐下来吃一顿家常便饭,你不会怨母后这么冷的天儿将你唤来吧?”司菀抚着她的手,温声道。
裴婳天真地笑着:“母后多虑了,儿臣对母后和皇兄也甚是想念,今日过来,便是想同母后团圆一番的,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怨怼?”
“你这嘴啊真是抹了蜜了。”司菀无奈地笑了笑。
寒暄片刻,屋外传来冗长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裴婳回头看去,裴君怀已然走了进来,一身苍色的袄衣显得他有些魁梧。
她忙起身行礼:“见过皇兄。”
“免礼。”裴君怀托了她一把,转而向司菀一揖,“儿臣见过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司菀笑着受了这一礼:“今日是闲话家常,都不必如此拘谨。”
她朝迭珠看了一眼,迭珠心领神会,吩咐上菜。
三人坐在桌前,先上热茶糕点,迭珠和秀仪静立一旁,随时添茶伺候,好一番母慈子孝之景。
“陛下近日瞧着清减了些,可是国事太过操劳了?”司菀温声问。
裴君怀淡淡一笑:“怒图使臣即将入京,虽有岳卿与郑丞相为君分忧,还有些事须得朕亲自决断,事关与怒图的邦交,半点马虎不得。”
“陛下所言极是,怒图此次向我大周求和,若是能就此平息边关战事,于大周而言不失为一桩幸事。”
“怒图屡犯我大周边境,朝中不少臣子觉得应当提防一番,此时已交与岳将军安排,只是朕还是有些担忧……”裴君怀眉头紧皱,为此事难以释怀。
司菀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岳将军之言不无道理。”
“此次前来的使臣,是怒图大皇子阿布纳一,岳将军曾与之在战场上交过手,此人勇猛难当,力拔千钧,最是要防,除此之外,倒是不足为惧。”
菜肴一道道地端了上来,怒图进京一事便就此打住,母子二人闲谈了一番,不知怎么的就说起了裴婳幼年的往事。
“头一回见到婳儿时,她才这么高。”司菀比了比自个儿的腰,颇为感慨。
“是啊,婳儿那时还特别爱哭,经不得逗弄,父皇说了两句,她这眼泪啊就没完地往下掉,可把人吓着了。没想到转眼都成大姑娘了,恭亲王与太公主若还在世,想必会十分欣慰吧。”他看向裴婳,却发现她似有些心不在焉,“……婳儿?”
裴婳陡然回了神,脑子里还是惦记着方才看到的那座宫墙,不知不觉竟入神了,此时惊觉司菀也在看着她,不由得心头一紧,忙道:“儿臣只是在想怒图进京的事,可否替皇兄分忧。”
闻言,裴君怀哑然失笑:“难得你如此有心,还晓得体恤皇兄了。”
司菀道:“你有这份心便足够了,此事乃政要,你身处后宫,无需涉足。”
裴婳只觉得自己心口突突直跳,暗暗收紧了拳头:“是,儿臣谨记。”
“朕忙于朝政,倒是有些疏忽,母后,您看婳儿都及笄了,是不是该物色一番驸马的人选?”裴君怀随口便岔开了话。
司菀瞧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的确是该张罗一番了,恭亲王与太公主临终托付,可得寻个好人家。”
裴婳心头咯噔一下,念及近日要入京谒见的怒图皇子,脸都白了三分,慌忙起身跪了下去:“儿臣……儿臣还想多在母后膝下尽几年孝,实在舍不得母后和皇兄!”
四下静了片刻,这须臾功夫,不仅是裴婳,就连身后的桃月都不禁为自家主子捏把冷汗。
这几息之间,漫长得仿佛过去了好几个时辰,裴婳肩头紧绷,低着头盯着地面,连呼吸都觉得极为艰难。
司菀轻笑了一声:“瞧瞧,还是这么禁不起玩笑话,不过是这么一提,就吓成这样,母后又不是要推你进虎口,快起来。”
“婳儿的驸马可得好择选,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裴君怀也道。
裴婳缓缓起身,坐了下来,之后司菀与裴君怀说了些什么,她也没听进去,这顿饭吃完,眼见着天色不早了,她便起身告退。
桃月扶着她走出双懿殿,才转过一个拐角,她便双膝发软险些倒下去。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桃月吓了一跳,赶忙将她扶住。
裴婳扶着墙,即便抱着手炉仍觉得浑身发寒,喘了十几息,才稍稍缓过劲儿来,额上的冷汗终究是渗了出来。
“桃月,扶本宫一把……”她脑子里嗡声作响,脑子里那根弦已经绷到了极致。
诚然最后改了口,但她能感觉到,有那么一瞬间,裴君怀和司菀确实已经动了将她送去怒图联姻的心思。
她的反应若是慢些,只怕此事便要在他们心中敲定了。
桃月跟了她许多年,方才的事怎会不明白,看着眼前面色发白的主子,她不禁为她感到后怕。
“殿下才刚及笄,陛下和太后娘娘也太急了些……”
裴婳稳住身子,心灰意冷地合了合眼:“罢了,本宫于他们而言,可不是血亲,即便是血亲,这宫闱之中,能狠下心肠割舍骨肉的又岂在少数?在这里,本宫不过是个失恃失怙的人,便是封了公主,也是任人摆布。”
“奴婢听闻怒图穷山恶水,生性残虐,您可不能嫁过去!”
“这事又岂是本宫说了算,能逃一日算一日罢……”她望着这漫天的大雪,叹了一声,“走,再回那座宫墙前看看。”
即便记得有些模糊,她始终觉得曾去过那里,不去看一眼,心中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