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决心,仿佛在一瞬间被踏了个粉碎,将她的自欺欺人昭告天下。
这样的她让顾如许更不敢说出真相,她总算明白了思凉的良苦用心,或许终有一日大仇得报,阿舒终会放下心结,慢慢去释怀,届时她或可考虑道出真相,但这个时候若让她知晓,思凉心里是有她的,这傻姑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从窗缝间望去的天狭小得只有方寸,庭院中月光如霜,她隐约望见远处的灯火,影影绰绰,似是阿布纳一回来了。
她静静望着阿布纳一和他的汉人军师走过前庭,步入花厅,不动声色地收紧了拳,迟疑片刻后,将那道窗缝合上了。
翌日。
怒图再度启程,赴往楚京,耳房中的胡姬天蒙蒙亮的时候,便被带出了耳房,赶进那三辆如囚车般的马车。
阑珊阑意曾在怒图待过一段时日,勉强听得懂怒图语,带着顾如许和季望舒钻进了第二辆车中。
白麻布一盖,便再看不见外面了。
季望舒用夺魂弦切出了一个小洞,外头的怒图人正有条不紊地将行李装上车,待城门开启,便下令出发。
从滨州到楚京,只需一日的脚程,走得快些,太阳下山之前他们便能抵达城下。从这个小洞往外看,只能望见沿途的山野村落,以及官道上来往匆忙的百姓,往后还能看到一辆装着胡姬的马车和一些抬着贡品的怒图士兵,往前却是瞧不见阿布纳一的。
阑珊阑意警惕着四周时,顾如许陷入了迟疑。
阿布纳一倒是与她第六次回到这里时没有什么不同,但她记得那时他来京谒见,身边带着的是他的心腹干将,而不是什么汉人军师,那个公羊晏究竟是什么来头……
她方才瞧了一眼,他路过马车边,果真是个汉人,模样还算周正,面相有些枯瘦。她在脑海中回想了许久,也没记起曾在哪一次轮回中见过他。
此生阁也曾查过此人,只知道他是十二年前出关离开中原,但几时进了阿布纳一麾下,就无从得知了。
从前没有见过的人都将是变数,顾如许不由得对他持了几分警惕。
官道平坦,一路走来几乎没有颠簸,只是这寒风刺骨,仅凭一块麻布根本不足以御寒,胡姬们穿得单薄,只得蜷缩在一起,互相取暖。
这里除了顾如许和季望舒能凭内力暖身之外,便无人会武功了。阑珊阑意从驿馆中偷了两块毯子,尚且能咬牙坚持一会儿,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一日的路程,都分外煎熬。
阑意凑过去打听情况,在此生阁多年,虽未学武艺,旁敲侧击套话的本事却甚是精进,三两句便探清楚了,回来向顾如许和季望舒禀报。
原来,这些胡姬都是为大周天子准备的,入京谒见之时,必定有筵席款待,届时让她们献舞一曲。
“教主,果然不出公子所料……”季望舒收紧了拳。
顾如许心中一沉。
诚然之前阑珊阑意教了她一些皮毛,但也不过是在举手投足间充充场子,只为混入胡姬之中,根本上不得台面,要是同这些胡姬一起去御前献舞,恐怕顷刻间就得被人察觉。
“教主您放心。”阑意道,“属下方才已经打听出了此次献的舞,属下和阑珊之前恰巧都学过,今夜便可练出一番架势来,到了御前您和阁主只需跟在我们身后,依葫芦画瓢,作出几个动作来便可蒙混过去。”
“若能如此最好。”季望舒皱起了眉,“怕只怕君心难测,届时横生事端……”
顾如许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宽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随机应变了。”
“不知公子那边如何了……”季望舒不免担忧。
她们混入胡姬中,入京应当不是难事,难的是如何以胡姬的身份脱身。而兰舟他们则不同,在容貌都被人知晓的此时冒着风险入京,于他们而言,本就是一件难上加难之事。
“放心,兰舟和林煦必定已经有了打算,我等只需等他们传来音讯,再作下一步打算。”
兰舟的打算,在离开滨州之前便已对她讲明,诚然可能还是冒险了点,但在屠寨一事闹得如此沸沸扬扬的时候,宫中那位疑心颇重的太后娘娘,应当不会料到他们敢兵行险着,立刻入京,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她担心的是,一旦入了宫,再想出去就没这么容易了。大内不比滨州驿馆,由得她们来去自如,何况阑珊阑意还不会武功,若是真难以脱身,她们恐怕得在太后眼皮子底下行事,凭她这七次轮回中对这位庶姨母的了解,即便知晓她的目的,也极难对付。
她所作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直接或是间接导致结果的巨大偏差,而这偏差,谁都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招致难以挽回的灾祸。
琼山寨的事之后,她便谨慎了许多,轻举妄动对谁都没有好处,她今后要走的每一步,都至关紧要。
那般血流成河的景象,她再也不愿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