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前后出了慧明斋,沈虽白不确信郑承是否在他身边也安插了人,以防外衣,顾如许今日出门换了身男装,与他出门的时机也各自岔开了,她从后门溜出,与他在慧明斋前碰的头,离开时亦是如此。
只是走出慧明斋之前,十一却说有事要办,让他先回郑府,随后便消失在人群中,丝毫没有要同他解释自己的去向的意思,甚至连几时回去都不曾告诉他。
“依我看啊,你这还任重而道远。”轻飘飘地留下这么一句后,岳将影也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不知为何感到一丝心酸的沈虽白除了叹息,似乎也别无他法了。
就在他走出慧明斋的瞬间,下意识地在四下扫了一眼,发现不远处站在饼摊前的两个人朝他瞥了一眼,与他对上视线的瞬间,立即若无其事地别开了脸。
那二人虽作寻常百姓妆扮,但对于熟谙武学的沈虽白而言,会不会功夫,两步之内便能瞧出来。
果然如此。
说到底那么多疑的一个人,对他一个入府月余的门客毫无防备,反倒教他感到奇怪了。
他不动声色地掸了掸衣衫,朝郑府缓步而返。
而此时,顾如许已经离开了那条街,走过兴安桥,径直走进一座布庄。
布庄中宾客出入,皆是京中有些头脸的夫人和贵女,前来挑选布匹,裁做年节的新衣。
掌柜的是位年轻的妇人,虽称不上花容月貌,却也有几分姿色,顾如许走进来之时,她正为一位夫人择选布匹,只看了她一眼,便像是看出了什么,命伙计招呼着生意,朝她走了过来。
“这位公子是来买布还是裁衣?”
顾如许看了看她,低声道了句:“买玉,上好的翠玉,打一双镯子,这是定金。”
说着,往她手中递了样东西。
掌柜的只看了一眼,便将手中之物收入袖中,莞尔一笑:“公子里边请。”
顾如许跟着她穿过一道短游廊,走进一间厢房,将门窗都关上后,掌柜的才收起了生意人的笑容,跪下行礼。
“奴家颜姒参见郡主。”
这座千金布庄,在楚京也算小有名气,不少达官显贵家中衣裳便是裁自此处,其掌柜颜姒,是个“望门寡”,难以再嫁后便一直在家中,后不知发生了什么,出来操持起了布庄生意。既已非待字闺中,抛头露面也自然不放在心上了。
所幸布庄生意蒸蒸日上,她也成了京中叫得上名号的商人。
不过众人只知千金布庄的女掌柜做生意得心应手,却无人知晓千金布庄原是长公主府名下的铺子。
明面上这世道商者为下,腹中有些墨水的文人雅士,吟诗作对,风花雪月的时候,多半都是瞧不上眼的,但城中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达官显贵,都会置办几间铺面,毕竟吃穿用度,年节礼数,都是开销,仅仅靠朝廷俸禄和赏赐,岂能养得活府里上上下下的人?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故而朝廷对此事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按大周律例,凡是朝中官员或是亲王贵胄府上置办的铺面,都需由天钦府记录在册,每月的账目也许上报,也是为了防着官员囤积家财,百姓难以维生。
不过这也仅仅是明面儿上的做法罢了。
这座布庄便是长公主府私下置办的铺面,若不是兰舟那晚告诉她长公主还留了这个地方,她恐怕也不会察觉到颜姒是长公主的心腹。
眼下看来,她的身份长公主也已经知会过这女掌柜了。
“此处可安全?”
“郡主放心,千金布庄所有的伙计都是奴家精挑细选的人,忠于奴家,未免消息走漏,牵连殿下,庄中只有奴家一人知道殿下才是真正的东家。”颜姒道,“殿下前几日便知会了奴家,郡主若有事,会前来寻奴家。无论郡主彼时是以何模样现身,只要拿着一枚金铃铛,道出前来买玉打镯子这番话,奴家定以礼相待。”
从看到她带来的金铃铛到走进这间屋子,她始终没有对她这个早该被斩首示众的朝廷钦犯提过任何问题,对她是如何逃出生天之事更是全然没有过问的意思,长公主会将她的身份告知旁人,本就令她感到颇为意外了,看来这个女掌柜深得殿下信任啊。
迟疑片刻,顾如许道明了来意:“我不便在此处久留,就长话短说了,请你转告殿下,郑府近来并无异样,若是殿下方便,不妨查一查郑承外放到江北那三年期间历经的事,无论巨细,都要详查。我出入郑府不便,只能请殿下费心了。”
“郡主放心,奴家一定转达。”
顾如许犹豫片刻,道:“另,若是殿下方便,十日后这个时辰,我有些话想与殿下当面细说。”
颜姒心领神会:“是,奴家记下了。”
顾如许点点头:“庄子可有后门?”
“有,通往后巷的,郡主随奴家来。”颜姒也晓得她不能再待下去了,今日前来让她传话,想必是遇上了难办之事,耽搁久了容易引来怀疑,便立即将她送到了后门处,装作出来透口气儿的样子,查看四下,确信无人后,唤她速速离去。
顾如许穿过后巷,再度没入市井人流中。
她暗暗算计着时辰,这会儿沈虽白该是已经回到郑府了,以她眼下的妆扮,只能绕道郑府后巷,避开那些暗哨悄悄回到东院,如此一来,就得绕一些路了。
看天色,郑承再半个时辰就会下朝回府,得抓点紧。
她从巷中抄近路,却不防在走出一条巷子时,不慎与人迎面相撞。
她下意识地挡了一下,那人却是毫无防备,当街摔了个四仰八叉。
“抱歉……”她觉得有些对不住这兄台,刚想伸手拉人家一把,却有两个小厮打扮的抢先一步上前把人扶了起来。
被她撞倒的,是个年轻的公子哥儿,一身的酒气混着脂粉味儿,不免有些呛人。她也算经营此生阁多年,看多了那条街上的软玉温香,自然晓得这人是从何处出来的。
不过这都日上三竿了,还如此醉醺醺的,说是个纨绔都有些高看他了。
“你不长眼呐!”那公子哥儿爬起来劈头盖脸一通骂,酒气冲天而来,熏得顾如许直皱眉。
他这一下摔得结实,衣摆上沾了不少泥巴,头冠也歪了,瞧着颇为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