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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福见他们一家四口,两个昏迷,两人相守,觉得自己站到哪儿都碍事,就默默地去到外边等着了。她悄悄掩好内室的门,听着王雨柔低声的啜泣,愈发觉得他们是一家人,而她是外人。
王雨婷先悠悠转醒,死死盯着王厉图不说话,王雨柔见状,将王厉图拉到床头坐下,然后又跑回长榻边守着昏迷的李鸢了。
赵福昏昏沉沉地在大敞着屋门的饭桌前坐着,直到河生焦急的声音传来,“大夫,快点儿。”
“啊,呵啊,你慢点儿,别把我摔了。”
“人命关天哪,您快点儿吧,摔不着您,有我给您垫背呢。”
她抬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看着来人,河生跟大夫吓了一跳,她脸上的血都干了,星星点点点缀着那张苍白木然的脸,再加上她头发散乱,堪比女鬼。
大夫忙上前来,问河生:“就是她?”
内室的门打开了,王厉图开口:“病人在这里。”
在大夫向前走的间隙,他说道:“我母亲被剪刀伤了脖子,刚才我用金疮药给她厚敷了一次,现在已经止住血了,但人还在昏迷。我妹妹从小就有心疾,惊吓之中昏过去了,我给她喂了几丸药,刚醒过来。”
老大夫看赵福和他满手是血,就先给李鸢把了脉,“奇了,照理说,失血过多,此时器官该有衰败之症,但老夫人只是有些气血虚弱,怪哉怪哉。”
“您的意思是?”
“哈哈,别担心,老夫人没有大碍,只不过”,他看了看创口位置,说:“只怕以后不好说话了。”
“很严重吗?”
“嗯,可能会失声。我尽量帮老夫人救治,救不救得回来,就看天意了。”他起身去到床边,号上王雨婷的脉,左右两手各摸了两回,惹得王雨柔不停问:“怎么了?大夫,您说句话啊。”
王厉图拉上她的胳膊,低声制止,“一会儿出去再说。”
看着妹妹无神的眼睛,王雨柔这才闭上了嘴。
大夫放开王雨婷的手腕,捋了捋胡须,开口说:“二位不必担心,三小姐也无碍。将军说刚才给令妹吃了几丸药,可否让老朽瞧瞧。”
王厉图拿过药瓶递给他,“就是这两瓶,各两丸,共计四丸药。”
大夫各倒出来一粒药,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还是看不出名堂,将药丸又倒回瓶子里,他开口笑说:“将军收好。适才老朽观三小姐脉象,若真照将军所说,此药几有起死回生之效。小姐这回撞上机遇了,她吐出了心脉上的毒血,又有救命药护着,差不多把病根儿拔出来了。只要再好好养上几个月,以后三小姐就与常人无异了。”
王雨柔满脸惊喜,问道:“真的吗?”
“真的。”他笑着点了点头,又说道:“只是老朽才疏学浅,刚才闻了闻药丸发现平日竟从没见过,敢问将军是否知晓此奇药是哪位高人配的?”
“岳灵修。”
“是那位避世神医?”
王厉图攥紧了药瓶,心里也汹涌澎湃着,两个人都好好的,真是万幸,“嗯。”
大夫朝清潭方向拱了拱手,笑道:“那金疮药必定也是出自岳神医之手了?”
“不错。”
“哈哈哈,老朽今日得见再世华佗炼制的药,实在荣幸。将军放心,老夫人和三小姐必定无虞。老朽这就去开两个疗养方子,两位只要好好休养着,不出小半年,就能好全。”
王雨柔涕泪涟涟,拉着妹妹的手,说道:“雨婷,你听到了吗?你的病能治好了。”
王雨婷看着姐姐,虚弱地笑了笑,“二姐,我要好了,你还哭什么?”
“你都快把我吓死了。”
“我死不了的。”她扭头看向一旁静立着出神的王厉图。
王雨柔佯怒轻轻抬手想要打她,一见她嘴唇还泛着青色,就心疼道:“你要好好活着,这次好了定能长命百岁。不说了,你快休息会儿。”
“我不困。”
“好,那二姐陪着你,你别出声了,养养神。”
“嗯。”她在王雨柔的帮助下,侧过身体,认真仔细地看着几步之遥,却触不可及的王厉图。上天给了她念想,如今又给了她机会。她终于可以抓住他了,不像以往那样,总是张开手,任由他来来走走,却没法让他停留。
王厉图抬起头,轻声开口:“我先出去了,把赵福送走。”
王雨柔不轻不重嗯了一声,王雨婷轻轻扯起嘴角,“好,大哥也去梳洗一下吧,身上都是血。”
望着王厉图的背影消失,她看向长榻上的李鸢,心道,母亲,即使你不是我生母,也要感谢你所做的一切。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王雨柔说:“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就认她是咱们母亲。”
王雨婷收回视线,“我,咳,我也只认她。”真是可笑,她嫉妒了多年的大嫂,竟是她生身母亲,她不能接受,也不会接受。
王雨柔这才笑了起来,“嗯。以后还是咱们一家四口。”
', ' ')('“嗯。就我们四个。”
“好,你不要说话了。我去看看母亲,我说话你别理我,只管养神就行。我就是跟你说一声,让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王雨婷笑着嗯了一声。
王厉图去到外间的时候,就见赵福像一个木偶似的,呆坐在桌前,他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发现她连眨眼的频率都比往常低。往日看着他时灵动活泼的眼珠子,现在蒙上了一层灰尘,再也无一丝光亮能透进去,能射出来。
将她的狼狈形容尽收眼底,他心中酸痛不已,快步走到她身旁坐下,伸出胳膊一把将失了魂的她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她的脊背,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赵福任由他抱着,没有一丝动静。
王厉图这才发觉她浑身冰冷,他攥着她僵硬的手,在她耳边温声道:“好了,没事了,别怕。”
过了好一会儿,赵福的身体被他焐热,才渐渐有了动静。王厉图抱紧她颤抖的身体,一边给她抚背,一边哄她,“不怕了。”
“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
“对不起。”
听着赵福压抑的啜泣声,他的眼眶也红了,“该我说对不起。适才在偏房的时候,我还在心中发誓一定要保护好你,可我没做到。我离她那么近,都没有拦住她,是我的错,不怪你。”
赵福摇头,“对不起。”
跟赵福额头相抵,王厉图轻声劝哄:“你去洗漱一下,我送你回府吧。”
“她们······”
“她们没事。我去清潭的时候,神医岳灵修曾给了我几瓶药,你还记得吧?那几瓶药救了她们的命。她们两个只需静养就好了,你别担心,也不要再自责了。”
“没事就好。”她猛地抱紧王厉图,“都怪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只要我能够承受得住压力就行。我没有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如果我知道了,当初我就不会在坪县与你定情,我宁愿不跟你在一起,也不想伤害任何人。对不起,我……我好像,也不能只靠喜欢活着了。”
“错是咱们两人一起犯的,我们一起承担。如果刚才听你的话,等以后再慢慢坦白,今天也不会发生这件事,是我心急了,一点都不怪你。跟我在一起,是比其他人难一些,以后可能还有比这更难的事情,你怕不怕?”
赵福摇摇头,小心翼翼说道:“我不怕。你还要我吗?”
王厉图被她问得心疼,反问她,“那你还想要我吗?”
“有点儿想。”
捋了捋她脸颊旁的碎发,他温声道:“什么叫有点儿?”
“我刚才很害怕,一直在想如果老夫人没了,那你一辈子都要背上不孝的污名了,我就巴不得你从来不认识我。可是我现在知道她没事,心里有些庆幸,就还是想跟你在一起。”
王厉图笑着亲上她的额头,丝毫不在意那些血点子,安抚道:“对不起,刚才吓坏了吧,但你做得很好。因为你的帮忙,所以她们两个没出大事,我还要感谢你。赵福,只要你还想要我,我就不会离开,明白吗?”
“嗯。那我们说好了,我不开口让你走,你就不能丢下我。假如真有一天,我说不要你了,你才能离开,但你要知道,我并不是真心让你走,而是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她抬起头,用盛满眼泪的赤红眼睛看着他。
“好。”想给她擦眼泪,但看见自己满手红就作罢了,“我让河生准备热水,你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去。”
“嗯。”
说是送,王厉图也只是看着公主府的马车从将府侧门渐渐远去,做不了再多。
匆忙回到书房,王厉图写了两封信给胡府和李府送去,说因为老夫人思女成疾,所以想让王雨柔和王雨婷留在府里陪老夫人一段时日,让两府的人不要挂念。
差人将老夫人抬回养心堂,让管家派人好生看着,床边一天十二个时辰一刻都不能离人,如果她醒了,要立即派人通知他。
又让人将王雨婷的闺房——彩云间收拾了出来,等到屋子里暖和起来后,亲自将两个妹妹送到屋里。本来他想将王雨柔的闺房也收拾出来,但王雨柔说她要跟三妹住在一起,好亲自照顾她,这才没收拾她的院子。
看到晚饭送来彩云间,谢绝了妹妹留饭的好意,王厉图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飞云阁,整个人累得连口水都没喝就睡下了。
大夫开的药有安神的作用,老夫人第二天晚上才醒转过来。她迷迷瞪瞪看了半晌文惠,文惠赶紧去外边叫正打盹儿的老妇,“绮姑姑,老夫人醒了。”
春绮身体猛然一晃,呼一下起身,“醒了?好,好。”
“夫人,您可醒了。口干不干?我给你的嘴唇润润啊,大夫交代等你醒来不能饮水。”春绮仔细用沾水的巾帕给李鸢压了压嘴唇,“好点儿没?”
看李鸢张嘴,她连忙说:“别急别急,您现在还不能说话,伤到嗓子了,得养着。我说话,您听着,不同意的话就眨一下眼,同意的话,就眨两次眼。行吗?”
', ' ')('又输了,李鸢心里遗憾道。
看来做的孽不够,老天不收。
她眨了两下眼,表示同意春绮的建议。
“您饿吗?”
她又眨两下眼。
“好叻,我让厨房煨着鸡汤,这就让人给送来。最近都不能吃干的,只能喝些汤汤水水,您待会儿多喝点儿。”
春绮出去交代人去厨房端鸡汤,又让文惠去给王厉图捎信儿说老夫人醒了。
“您昏迷了一天,可把人吓坏了。将军每隔两个时辰就来看一回您,二小姐也来,三小姐得养着,所以来不成。对了,二小姐和三小姐住在府里头了,就在三小姐的院儿里。”
因为不能说话,李鸢安静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声音,觉得心头多了份平静。往事随着自裁而消散,她以死向被自己伤害过的王厉图赎罪,但既然没死,以后她再也不管他与赵福的事情了。
王定邦的三个子女,终究不是她的儿女,也不是她的敌人。
他们的情分已断,缘分也要尽了。
王厉图和王雨柔到养心堂的时候,李鸢已经睡了,春绮给她掖了掖被角,小声说:“老夫人醒来之后,吃过药喝了鸡汤,刚又睡下。”
知道她安好,兄妹两人也没多留,便直接走了。
听见丫鬟们的送别声,春绮开口:“夫人,走了。”
李鸢这才睁开眼,盯着帐顶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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