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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郡到营地已经快晚上九点,下车谢过管理员的儿子,非塞过去几张纸币,对方不肯要,拉扯之间有家长听到动静从帐篷探出头来。

陆郡管理的家族企业名声在外,尤其接手这几年生意版图扩大,媒体又常有报道,所以对他脸熟的人不少。加上气质外貌确实出众,即使营地灯光昏暗,也多少能看出不俗,更别提此时还着一身格格不入的西服。

直到远处有人提灯照过来,山里汉子才老大不好意思地收下钱,陆郡拍拍他肩膀,朝灯光走去。

来的是级长,她没想到陆郡就这么摸黑跑过来了。之前电话里说好的,是等天亮再联系看情况,不行留一个人陪着聂斐然聂筠等家人来接,当然情况转安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该说的电话里都说了,此刻也不需多言,她先领陆郡去看了聂筠,然后带他去了聂斐然的帐篷。

级长掀开帐篷,探了探聂斐然额头,说,“应该是淋了雨着凉了,他从下午就一直昏睡,估计半夜得醒,醒了还得饿,我让厨师留了饭,在篝火旁温箱里,需要的话去取。药倒是吃了,但他盖不住被,还是得发汗。我知道联系你不太合适,但特殊情况,”她责备地看了一眼站着的男人,掖了掖聂斐然的被角,“对吧?”

“我会照顾他的,麻烦您了。”陆郡点了点下巴算作回应。

她起身拍拍陆郡,“年轻人,走到一起不容易,为了孩子,互相多理解。”

级长离开后,陆郡半跪着爬进帐篷,借着稀薄的月光看聂斐然的脸。

他烧得脸红通通的,看样子出了很多汗。拨开粘在皮肤上的头发,清秀的眉头蹙着,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光洁的额上湿漉漉一片。他呼吸有点重,睫毛不时轻轻颤动,淡粉的唇微微张开,但连呼出的气也是烫的。

聂斐然睡相一向很好,不知是不是发烧的缘故,他整个人蜷成一团不算,双手也捏成小拳。

陆郡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只是沉默地去拧毛巾给他擦汗,然后拿出包里准备的酒精棉片给他擦身降温,最后托起聂斐然的身子,把他半抱在怀里,哄着又喂了两勺自己带的糖浆。

其间聂斐然迷迷糊糊醒过来,朦朦胧胧地瞥他一眼,好像以为自己在做梦,嘟囔着:“怎么又是你。”头一歪又睡着了,任他摆弄都没再睁眼。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温度降了许多,聂斐然总算睡安稳了。陆郡怕他夜里醒来要饿,把保温包放在手边,自己却爬出帐篷,坐在草地上,脱了外套,吹着夜风不知道在想什么。

山里的夜静得很,除了零星几个帐篷透出灯光,唯一亮的只有篝火和天上的星星月亮。陆郡半躺在草地上,也顾不上泥和脏,听着帐篷里聂斐然均匀的呼吸,眼底看不出情绪。

不知道几点,篝火渐渐暗了的时候,身边的帐篷里传来悉索布料摩擦的声音。陆郡本来也没睡,盘腿坐起来掀开帘子,正好对上聂斐然往外看的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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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斐然吓了一跳,感觉自己还在做梦,但常常梦到的人这一次是真的在眼前。而陆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还没醒的样子,两人一时无话。

“咳……”聂斐然清了清干哑的喉咙,“你怎么……”

“你怎么不告诉我。”陆郡打断。

聂斐然莫名有点心虚,回避着陆郡的目光:“先别说这个。”他拿起针织衫套上,然后自言自语般小声说:“有点饿了。”

陆郡没理他,伸手把帐篷顶的夜灯打开,然后从放着的外套里剥出包好的便当袋,拿出保温饭盒在聂斐然面前打开。

他抽出一把勺子递过去,“级长单独给你留了饭,我去看了,肉和米饭已经凉了,你不够吃再热。”

饭盒里是陆郡带来的,标准的病号饭:花生鱼片粥和紫苏泡菜。还有几块黄糖酥饼单独分装在隔层。

“吃吧。”男人注视着他。

聂斐然拿起勺子,看见对面人一身狼狈的西装,又猜想到这么晚他是怎么带着汤汤水水从山脚赶到这里的,感到喉头一阵发紧。

“我不是不告诉你。”想了想,他鼓起勇气似的,没头没脑地抛出这么一句,眼眶却热热胀胀地涌起什么。

他急忙吞了一口粥,好把那阵酸涩压下。

粥是过去的滋味,厨师知道他发烧,特意多加了胡椒。花生鱼片煮得软烂,和米融在一起,被携带的人小心保护着,不知过了多久,入口还是烫的。

出走半天的食欲被这口粥全部带了回来,他沉默地吞咽着,陆郡就静静看着他。

话题没有继续下去,一个没再问,一个不想说。

等吃完,陆郡又给他量了一次体温,接着拧了手帕给他擦手洗脸,然后用口缸盛水来给他漱口。生病的人总是要脆弱些,聂斐然也自觉不是矫精的时候,两人默契地配合,像寻常情侣一般做着睡前准备。

聂斐然从包里翻出一件T恤问他,“你换件衣服吧,衬衣是不是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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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郡还是没答话,于是好不容易缓和一点的气氛又冷了下来,带了几分温情的问话也好像自作多情地被抛在空气里。

聂斐然突然反应过来,从问为什不告诉他开始,陆郡就在生气。

“你在生气?”

“没有。”

陆郡重新铺好帐篷的软垫,他个子高,弓着身子出来的时候撞在帐篷顶上。

“你睡吧。”陆郡欠身,示意聂斐然进去。

“那你呢?”

“我就在外面。”

每次他生气,聂斐然都感到无措,但长久积累的经验告诉他不去吹那根引火线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他躺到帐篷里,闭上眼假寐。

可下午睡了太多,此时烧也退了大半,聂斐然毫无睡意。帐篷外面静悄悄的,只有风刮过草地的沙沙声。聂斐然越想也越生气,感觉他们又陷入了过去那个怪圈,不过他不再有诸多顾虑,于是不管不顾地又坐起身,拉开帐篷——

“陆郡,”

他笃定男人没睡,果然陆郡正靠坐在一块石头上,被夜色一衬,很孤独的样子。

“再生气我就不理你了。”

陆郡才起身过去,假装没听见后半句,问他,“你要什么?”

聂斐然一把把他抓进帐篷,说,“一起睡。”

说完又觉得这句话好像意有所指,解释道:“我是说,你也需要休息。”

陆郡没接话,他想自己当然是有自知之明的。

然后聂斐然往旁边挪了挪,让开垫子一部分,示意他一起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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