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草木繁茂、枝叶蓊荣,面前是一扇长而阔的金属铁门,斑驳的锈痕与毁坏的凹坑都未能消减门栏的沉重肃穆。门后看去,一片荒芜的空地尽头有着一座低矮狭长的铁皮建筑——像是老式学校给学生用的室内操场,又像是堆放大型废弃杂物的仓库平房——冰冷的颜色、死寂的氛围,让看客忍不住一阵难以遏制的颤栗。房屋的门前长满肆虐野草,荒野飞禽在面前留下肮脏颓靡的痕迹,在雨后的空气里散发出难以忽视的湿气铁锈味。一时间绚烂艳丽的夕阳与婉转动听的鸟鸣都戛然而止,像是唯有冬风能踏入铁门后的世界。
爱德华靠在车门上,本以为马斯坦古带自己去的会又是一所学校或一座图书馆,没想到自己所见到的竟会是这样一个廖无人烟的荒芜之地。他忍不住向马斯坦古看去,企图从他的脸上寻求到让自己镇定的答案,却惊讶地发现对方微微颤抖的眼睑和在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后、朝自己表露出的笑容。他推开铁门,径直往空地的另一头走去。罗伊的手上拿着一本普通的笔记本。
寂静无声,仿佛林中的鸟鸣也被铁门禁锢在了门外。此时时刻,他能听闻的只有自己和罗伊两个人悉索的脚步声和轻微的呼吸,天空高耸地悬挂在头顶,罗伊无声地踏过荒芜的草坪,影子在脚后拖长,落在空白的地面上。爱德扬头观望,他所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关押着死刑犯的囚牢?类似于集中营毒气室这样的处刑室?尽管两者都不可能在眼下的时间空间发生,但他偏偏就是忍不住那么想,直到罗伊在他的眼前站住、拉开那扇青灰色的门。黑暗与湿冷扑面而来。
“怎么,是块风水宝地吧?”罗伊轻声说。
少年在黑暗中瞪了他一眼,紧随而至:私闯没问题?
“没问题。”罗伊简单地说,“不会有人来的。我实验过很多次:这里除了我以外,现在基本没什么人会来了。”
黑暗沿着洞开的大门缓缓溢出,映入眼帘的是空旷的布局和布满划痕与尘埃的木质地板。少年环顾四周,长长的平房由几堵泥墙支撑,只有靠门的那边才在贴近天花板的地方开有低矮的窗。对门的墙面镶着灰蒙蒙的镜子,爱德看过去,那里已然映不出人脸。屋内摆放着好几排塞满的木架和储物柜,沿壁则排着好几个破旧的单杠,面前则是蒙在布罩下的一垒垒鞍马和堆积如山的垫子;右手边则堆着几长列锈迹斑斑的储物箱和堆得像积木一样的旧课桌椅,讲台被反倒在地上,宛如巨兽死去的尸骸。
这是哪里?
“这是看起来像哪里?”
……10年没人管过的学校的器材储藏室。
罗伊轻声笑了出来。
他转过身看向爱德,手上轻巧地挥了挥笔记本像是在拂去空气中透明的尘埃。他笑道,“不愧是艾利克博士,一针见血。但你多少言过了,这里彻底失管也就3、4年的时间。在此之前,还是会有人每隔两三个月来稍微勘察一下的。”
说着,罗伊沿着墙壁径自走了起来,夕阳从天顶的细窗投下,落在他望向室内的侧影和随着步伐微微起伏的肩膀上。老旧的地板在他的脚下吱嘎作响,少年微蹙着眉头望向他,过了半晌才决定跟随他的步伐。
这里除了管理员,就没有别的人会过来嘛?
“有过。”爱德华随着罗伊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旁的架子上堆满一个个积满粉尘的、漏了气的球状物体——大抵是多年没用的足球篮球。罗伊说,“我上学那会儿,这里还是社团活动室,虽然也没什么人来用,但好歹也有社团成员隔三差五地来取些活动器材,毁坏或过于老旧的课堂用品也会被搬到这里来临时储存。只是后来建了更便捷的地下室,就没什么人会愿意扛着那么重的东西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走上30分钟路了。几年前,大概还有瘾君子会来这片地方成群结队地吞云吐雾,但后来不知道是被人抓了还是连瘾君子都嫌这里太偏僻,总之连他们都不来了。”
不是吧?没人来了?那么大的地方就那么空着??少年飞快地写道:没人管的话,怎么也不把这块土地出售了?真的那么多年没人管?
刚摁下发送键,爱德就后悔了。他抬起头,正看到罗伊看着手机发出笑声的样子,一阵难以言说的心痛。
能有什么价值?少年咬着下唇环视着光线暗淡的环境,默默放下了这个念头。这里草木疯长、交通不便,方圆几里内根本就没有像样的商铺或住家,相距最近的地方还是那座背靠山坡的学校以及红灯区居民的老宅,这片土地根本就卖不出去。空着也无人知晓、荒着也毫无价值,不会有任何人问津、不会有人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