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侯夫人单手指着她,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一开口,反倒露了苦涩:“……你不满意姨母给你安排的婚事,再谈也好,跟姨母置气也罢,可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为了个……”她张口想说“阉人”,可思及宁晚心对那人的重视,强迫自己生硬地改了口,“如此毁伤自己的身体……教我有何颜面同你母亲交代……”
她提到忠义侯夫人,宁晚心的笑容淡下来。
但是她说:“姨母,我不能失去他。”
她用很平常的声音说出这句话,像在说今儿个天气不错,饭菜挺好吃,可偏是这样,定北侯夫人才再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
年少时谁没将山盟海誓当过真,直到碰壁后或许才能发现,原来山月亦改,沧海桑田那么容易。
倘若宁晚心许下盟誓,她自有万种说辞以对,可宁晚心提起魏澜的时候,竟是用膳饮水那般自然。
她可以不依山而居,远海生活更没什么,但是要一个人不吃不喝,却是不能够的。
何况事已至此,宁晚心对自己太狠,没给自己留有半分转圜的余地。定北侯夫人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到底还是心疼外甥女,说道:“起来坐罢,手上可疼得厉害?”
“太医用了好药,方才又睡了好些时候,不疼的。”
定北侯夫人瞪她一眼,不疼才有鬼了。
只宁晚心笑容满面,责备的话反而不好再说出口。静了片刻,定北侯夫人想起一事,提醒道:“锦程伯府那边的聘书已经接了,现在你待如何?”
对此,宁晚心自然早有应对,她道:“锦程伯夫人先前为儿子求娶我,本就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方便在内宅争斗,现在……她大抵对我避之不及吧。”
“毕竟,没有一个世家容许自己的主母身有残缺。”
她说得轻松,定北侯夫人心头却是一跳,她……时何时开始筹算这些的……
然而,不经意瞥见她缺了一指的左手,定北侯夫人千般疑问都尽数吞回了腹中,暗叹一声。
说开这些事,两人心里都松快不少,略聊了几句,定北侯夫人起身道:“时辰差不多了,得回府去。”
“姨母……不若留下用过晚膳再回去?”
定北侯夫人人已经走到门边,闻言朝后摆摆手,在跨出门槛的时候顿了下,道:“……下次吧,挑个魏大人在的时候,我们吃一顿家常饭。”
宁晚心一怔,而后莞尔。
跟姨母聊了这么久有些劳神,她靠着椅背坐了会儿,待转出房门,却见窗边草丛不知怎地,竟然塌了一块。
第54章回应自断一指,换你无所畏惧。……
入夜,魏澜揉着额头踏进偏院的院门,步履稍显沉重。咸福提着一盏雕花灯跟在后头,有些担忧地瞧着自家大人冷峻的侧脸。
因为秦王出逃一事,前头许多布置可能要重新考量,陛下拉着他商议到夜里,连晚膳也是在昭阳殿将就用了一些。
咸庆倚在檐下候着,抱着魏澜一件外衣偏着头像要打瞌睡,闻见动静骤然清醒过来,瞧见魏澜赶忙迎上去。
“大人。”咸庆过去给魏澜披上外袍。
入了秋夜里风凉,披了件衣裳确实舒服不少,魏澜随口“嗯”了一声,轻声问道:“郡主睡下了?可用过膳?”
偏院里的事情没甚么瞒得过他这个主人,定北侯夫人进宫要先给皇帝和皇后请示,人一到,便有人将此事汇报给他。
定北侯夫人不喜魏澜的事情他身边这些人差不多都知晓,心下不免惴惴,反倒是他本身仿佛不大在意的样子,传话给院里,怕是自己不能回去用晚膳,让他们伺候郡主先吃,还特地让咸福跑了一趟,把他桌案上太医写得忌口单子给膳房送过去。
“晚膳用过了,怕郡主不爱吃,给粥里放了些排骨一起熬的,配上酸爽开胃的小菜,郡主用下两碗粥。只是……”
“嗯?”魏澜揉额头的手指一顿,抬眸看向咸庆。
咸庆笑道:“只是郡主说夜里凉,执意要带着衣服等您。若是之前也便罢了,现下她身子不大好,受了凉怕是得难受好些时候。伺候的人劝不过,咱就让她在屋里等着,自个儿出来候着您。”
魏澜抬眸瞧着透出微弱烛火亮光的窗子,“……几步路而已,杂家还能冻着不成?”
话这般说,语气明显柔和了不少。
“谁说不是呢?”咸庆同后头的咸福交换了个眼神,顺着魏澜的视线看向过去,叹道:“别人抬举叫一声大人,可咱们说白了都是奴,哪有那么金贵?偏郡主把您放心上,忧心您热了冷了……”
“……”
前头说得还成,后面越说越不像话。咸福瞧着魏澜的脸色,连忙给咸庆使眼色,咸庆个二愣子愣是没察觉自家大人的不对,滔滔不绝道:“……咱们这些人,在这宫里头磋磨一辈子,最想的不就是找个温柔小意,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吗?”
“是吗?”魏澜声线清冷,不带分毫起伏。
咸福单手按着额头,心道完了。
“是……是啊……”咸庆终于发觉不对,可惜已经太迟了。他一偏头就对上魏澜的眼睛,狭长的眸子在月下瞧着格外危险。
只见魏澜唇角微微朝上翘了一点,旋即他听到了恶魔降世的声音。
“杂家瞧着,常太妃身边的丫头不错,明个你就过去,让她陪你好好柔情蜜意,知冷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