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也应景地淅淅沥沥下起雨,落在石青色的砖瓦上,淌进罅缝中滋养了暗处努力生长的幼苗,挡不住的勃勃生机。
“嗒嗒——”
一阵脚步声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突兀地响起。
守门的老太监在厢房里听见唤声,颤颤巍巍地起身披上外衣,一推门看清敲门小太监身后那披着御风的斗篷的人,一激灵思绪才清醒过来打千。
行礼罢也识趣地不吭声,只是沉默地收了那人身旁的小太监递来看着分量不小的荷包,弓着身子踏啦着步子迎着来人向殿内走去。
嘉嫔坐在落满灰的木椅上,听见门吱呀被推开的动静才缓缓将视线移向门口。望清楚来人,只见她突然咧开嘴嗤笑了起来,满是讽刺,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眼前人。
“舒妃娘娘深夜里不睡,竟到这冷宫里做甚?”
此时的嘉嫔才有了些表情,不再是全然无悲无喜的模样,只不过话里的刺倒是半点不少。
舒妃也并不恼,打量了一番殿内摆饰,带满玳瑁护甲的手拭去圆凳上的灰,淡淡地开口。
“嘉嫔,到如今你不必这般防范与本宫,本宫素来不是落井下石之人,更何况想来也不急这一时。”
顿了顿,再次开口。
“本宫来是想告诉你,永城醒了。”
嘉嫔脸上伪装的面具在听到永城时顷刻间破碎,脸上的痛意无法遮掩。
舒妃直直地看着金巧云。
北三所残破至极,屋里莫要说是琉璃灯盏了,整个室内唯一的一点微弱的光全依靠着一根纤细的红烛好,烛影绰绰,映出金巧云沾了泪痕灰渍的脸,虽然狼狈也掩不住精致小巧的容颜。
思绪纷飞。
舒妃是最初一批入了王府的老人了,所有人眼里最数她性子淡泊,数十年如一日的过着日子,不斗不抢。而金巧云自入王府,这一路她也是亲眼瞧过来的。
“虎毒尚且不食子呢,你怎么就!糊涂——”
“呵。”
嘉嫔侧着坐在靠窗边的榻上,窗斜斜半开着,虽说宫里定是比圆明园热上几分,但是已经过了盛暑时分,入了深夜仍是有几分寒意渗进。
她重重地自嘲似的哧了一声,一个闭眼便是眼泪滚滚而落,顺着脸颊打湿了素衣前襟。
“虎毒…不食子?你懂什么!”
嘉嫔声音颤的厉害,似乎突然间激动起来,音调扬高,呼吸声愈渐急促。
“哪个为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平安?可是我先得活着!我要活着,金佳氏荣耀不倒,我的永城才能在这个宫里好好的活着,健健康康的长大…我的永城。”
嘉嫔已经接近嘶吼般哭喊着,歇斯底里,脸颊染上一抹异样的红,泪漱漱不断的滚落。
她看着眼前沉静的亦舒,慢慢冷静下来,仰头双手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继续道。
“你不懂,你这种人永远不会懂。”
“你们生来便身份显赫,你叶赫那拉的姓氏便注定了你有资格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装模作样,装的清高自傲罢了。”
嘉嫔直视着亦舒,酣畅淋漓地将肚子里的苦水一股脑倒出来,脸上挂着讥笑,笑她也笑自己。
“而我呢?赐了姓收进府却要小心翼翼,这么多年我跟在她高宁馨身后委曲求全,为的是什么?就是在这个深宫里有一席之地,就是我的永城能安安稳稳长大,就是我金佳氏家族能够不亡。”
“如果没有高宁馨的地位给我保障,你以为我能活到现在?我早就在怀永城时就被一碗红花送走了。”
舒妃在一旁听着,眉头紧蹙。
嘉嫔似乎是憋了太久太久了,内心终于有了宣泄。
“我知道咋,在你们眼里我就是她高宁馨的一条狗。哈,可是没关系,俗话说的打狗不也得看主人不是?所有人都说我命好,诞下龙子。哈哈哈哈——可我生下了皇子,也不过只是皇上轻飘飘的一句晋了个嫔位罢了。”
嘉嫔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几近喃喃自语,她一边放声笑着,可是眼泪却是不曾断过,不免叫人唏嘘。
深宫生活难捱,不过是催人老。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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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痛处
夜里凉风习习,顺着窗棂窜进屋里,轻轻卷起徐徐垂地的裙角。
嘉嫔最后的喃喃声音极小,但这殿内太静太静了,她的每一句每一字都落进了舒妃的心底,两人一时相立无言。
“再多的苦衷,也不该牵扯上孩子。”
舒妃嘴唇紧抿,仍是有着斥责的意味。
“永城…我可怜的永城。”
“我走时他还白着脸躺在床上,醒来见不到我又要闹了…哭鼻子…”
说起永城,嘉嫔的脸上神色莫名,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已经神志恍惚似的一番话说的颠三倒四。突然,她猛的一抬头直直地望着舒妃,刚才还痴痴笑着的脸板起。
“谢谢你大半夜还大费周折地来看我一眼,永城没事就好,你走吧。”
态度突然的转变叫亦舒一时没反应过来。
嘉嫔冷冷一笑。
“我这一辈子在这后宫里千算万算,最终也输的一败涂地。我无所谓,我认命了,可是我的永城不能,你们谁的算盘都不能打倒我的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