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十九章</h1>
玉无阶没有接话,姬珧说完之后,屋里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小芍扭头想要看一看他,忽然抚着心口咳嗽起来,一声挨着一声,接连不断,像是要将肺管子戳破。
咳完之后她脸色更白了,手帕抵着嘴,艰难地张开嘴,哑着嗓子道:“不牢公主殿下费心了,民妇身子骨弱,经不起折腾,若您要阿兄回金宁,不用捎带上民妇,民妇自己回玉家就行。”
她说话时低垂着头,不敢看过来,姬珧瞧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却是一个字一个钉,一点都不软呢。
她对小芍的印象还停留在五年前,小芍是个孤女,传言她命中带煞,克死父母亲人,是小师叔将她带回积室山。但她并非聪慧之人,孟山长也动过教授她一些学问的心思,可小芍脑筋笨,大字不识,不是这块料。
小芍是积室山上的异类,平日里多少会受到些冷眼和流言蜚语的侵扰,但小师叔对她呵护有加,倒是没有人会欺负她。
后来玉家少主玉自期来积室山探望小师叔,住了一个月不到,这一个月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临走时一定要带着小芍走,小师叔一问,原来是二人私下里订了终身,为此,小师叔还和玉自期大吵一架。
后来玉自期在边关战死,小芍成了寡妇,她从没被玉家承认过,留在玉家只会自取灭亡,小师叔就把她带了出来,搬到偏僻的魏县生活,姬珧也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查到二人的住处。
原本跟在小师叔身边倍受照顾,一转眼就跟别人走,姬珧对这样的人自然是看不上。
奈何小师叔喜欢。
姬珧挑了下眉,有些哭笑不得,说的话却十分冷:“本宫不是来征求你的同意的,但你若真想死得快些,本宫也可以送你一程,然后把小师叔绑到金宁去,你其实没自己想的那么重要。”
小芍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脸色更加难看。
玉无阶忽然站起身,走到姬珧身前,正好将小芍挡住,似是个庇护的姿势,他眉眼长得张扬,此时却有些低沉,犹豫过后,他问道:“你真的把魏师侄请来了?”
“你若是现在就跟我走,算日子,到金宁时正好能看到他。”姬珧笑着说。
看他陷入沉默,像是被说动了,小芍眼中有几分焦虑,情急之下小声唤了一句:“阿兄……”
玉无阶没回头,只是眼睛向侧后方瞥了一下,收回视线,他看着身前的人,嘴唇开阖,温声道:“你让我考虑一下。”
姬珧当然没想现在就逼着他答应,小师叔的性格她很了解,他是个率性而为的人,自己决定的事别人说再多都没用,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我没有太多时间,小师叔可别让我等太久。”
说完,她睨了一眼后面脸色苍白的小芍,转身走了出去。
庭院里都是绿竹,一片苍翠,清风拂过时竹叶沙沙作响,姬珧闭着眼吸了口气,竟然觉得心情开阔不少。
她当日在青玉斋住了下来,玉无阶知道她白天在亭子里时没尽兴,差人送了几坛不知愁过来。
姬珧看到美酒时眼睛都亮了几分,让宣承弈伺候她倒酒,姬珧不喜欢温酒,喜凉,送来的不知愁都像在寒潭里浸过似的,正合她口味。
姬珧喝了几杯,面色微醺,琉璃眸染上几层氤氲水色,一拿杯发现是空的,她扭头一瞥,看到宣承弈定定地跪坐着,有些心不在焉。
姬珧敲了敲矮几:“倒酒。”
宣承弈猛一回神,发现公主正托着下巴看他,眼角眉梢尽是笑意,比从前少了几分冰冷,媚眼如丝,看得他心神微乱。
急忙垂下头,他听话地给她满上酒,不发一言。
姬珧看他拘谨小心的模样,噗嗤一下笑出来,笑过之后,她慢声道:“我原来就好奇你是什么样的人……实话说,你若从一开始就这么听话,我反而会觉得有些失望。”
宣承弈心里停跳了一下,下意识抬眼看她,虽然没听懂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听到“失望”二字,莫名有些心慌。
姬珧端起酒杯,朝他递了一下:“这是孟山长独门秘法酿制出来的不知愁,上天有入地无,除了山长之外也只有我小师叔会酿,你想尝尝吗?”
宣承弈盯着那酒杯看了一眼,想要摇头,可酒香偏就这时蹿进他心肺里,也不知是酒诱人,还是那人说的话更诱人。
一瞬的纠结过后,他果断拒绝:“不必了——唔!”
然而拒绝的话还未完全说出口,温热的柔软猝不及防堵住了他的唇。
宣承弈睁大双眼,看到近在咫尺的人,雾蒙蒙的双眸里是促狭的笑意,温与凉半掺的烈酒顺着喉咙向下,从胸腔里窜出一股清冽的酒香,直冲脑顶。
剩余的酒水溢出唇角,顺着下巴滴落,交换着酒慢慢变成了交换呼吸,那抹清凉消失之后,变成了温软抵着舌尖,让他有口不能言。
也没过多长的时间,但宣承弈的大脑有一刻是完全空白的,他只知道酒香醉人,如火舌缠绕流连的柔软更醉人,要离开时,他竟然下意识地舔了一下,然后瞬间回归理智,他惊慌下将人推开,空气一刹那侵入胸腔,他被呛得不停咳嗽,涨红的脸像含苞欲放的海棠,眼梢都是春意。
姬珧被推开也没有生气,反而在他逃避的眼神中找到了更多的乐趣,笑着问:“你忍什么?”
你忍什么。
这四个字在宣承弈脑中轰然炸开。
他抬起头,被呛红的双眸中有泪,他撑着身子站起来,伸手蹭了一下嘴,酒水被抹去,口中的香冽和诱人的芬芳却抹不去,不知愁的味道很好,他尝到了,只是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
宣承弈看着姬珧,发现自己好像怎么都逃不开她的手掌心,就这样被她圈禁在她身侧的一寸三分地里,像是个毫无尊严可言的玩物。
“为什么?”他垂下手,浑身骤然一松,满目都是无奈,犹如走投无路的困兽,“我究竟哪里惹你了?”
姬珧不紧不慢,仰头凝视他,笑容散漫:“我大概是想你多闹腾闹腾,你在我身边闹腾,我开心。”
她眼眸有些迷离,醉意弥散,身子有些歪,语气却是难得的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