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梁芳为何如此针对汪直,怀恩也得知了。
后宫就这么大一块地方,想要严密封锁住什么消息其实并不容易,何况梁芳的手笔还不小,前次收买神婆和这次算计汪直,都动用了不少人手,有消息泄露出来也不奇怪。
怀恩要保护徒弟,以上临下对付梁芳是徇私,像这样把梁芳调开同样是徇私,哪一样都不是光明手段,哪样做他都不情愿。但相比而言,现在这方式更令他心里好过一些。
他绝不情愿利用手中的权柄去害人,哪怕对方是个恶人。
他叹了口气道:“就这样吧。能息事宁人便是好的,再说论起外调的人选,余人也不比梁芳好到哪去。”
覃昌又问:“汪直那事,你也不打算追究了?”
怀恩摇头道:“罢了,他那时是急于关照他那位姑姑。那孩子毕竟没有坏心。”
覃昌笑了笑:“说的也是,不过他实在人小鬼大,将来还要防着他聪明反被聪明误才好。”
第34章有个兄弟梁芳受封总领浙江银场,高高……
梁芳受封总领浙江银场,高高兴兴地打点行装,很快出京赴任去了。
昭德宫副总管外调,皇帝把身边的宦官黄赐指派过来顶了缺,原昭德宫总管段英本想求万贵妃把自己徒弟赵权扶上副总管的位子,结果没能成行,就把怨气都撒在了黄赐身上。
汪直听刘嬷嬷她们当笑话说起,黄赐初到昭德宫的头几天里,吃东西闹肚子,睡觉又不知对什么过敏,起了一身红疹子。
有天皇帝在的时候黄赐进来回事儿,汪直就看见他的疹子都沿着脖子长到下巴上了,皇帝询问黄赐怎么回事,黄赐只说大约是水土不服,皇帝叫他去御药房找点药,就叫他走了。
黄赐的直房依旧还在乾清宫直房区域,只与原先的屋子隔了几十步远。连昭德宫也才与乾清宫隔着一条夹道,“水土不服”的说辞也能说得过去?
汪直觉得有点奇怪,段英这么明目张胆地整治能在皇帝和万贵妃跟前露脸的人,就不怕侍长收拾他?而且,黄赐也该明白是段英捣的鬼,也没打算向侍长告状?
他有这类的疑问都去问张敏,张敏听后就笑着对他解释:“黄赐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皇爷替他做主?要是外臣整治他,皇爷或许还要护个短,他跟段英俩宦官窝里斗,皇爷还理他作甚?他挨了人家的整是他自己不中用,起点疹子还罢了,要是脸都弄烂了,皇爷还得叫他滚蛋呢!”
汪直问:“那为什么外人都对我那么好,没人敢那样对付我呢?”他可不觉得自己的地位比黄赐高,人家黄赐都已经是少监了。
张敏嗤笑:“你自己想想,要是你也叫人弄了一脸疹子,贵妃娘娘跟皇爷会怎么说?”
那肯定是要问明白前因后果,再把责任人狠狠惩治一番的。汪直明白了,地位神马的只在一定范围内管用,对他们宦官而言,还是在侍长心里的地位才是最实实在在的保证。
张敏摇晃着二郎腿接着道:“你再想想,同样都是侍长,要是有人看梁昭仪、诸选侍她们不顺眼,给她们下一碗泻药叫她们卧病一个月,皇爷会怎么办?叫人传话去慰问几句,送点补药就顶天了。还能查出是谁动的手脚再给她们出气?皇爷才没那个闲心呢!可你换成贵妃娘娘试试?
在后宫这块地界,要有谁觉得自己当了官儿就想为所欲为压人一头,那纯粹是傻子。这里只有皇爷一个官儿,皇爷心里没你的地儿,什么都是虚的!”
所以嫔妃们要争宠,下人们也要争宠,有宠顺风顺水,无宠寸步难行,甚至还要任人宰割。
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这么浅显的道理自己却没有领悟出来,汪直暗暗自我反省了一番。
梁芳外调的另一个后果,是他留在宫里的三个徒弟都老实了。据李质对汪直说,韦兴竟还主动跑去给他送礼,为好几个月前的那次冲突向他赔礼,说自己“当时灌了黄汤昏了头,才做出那等荒唐事,如今才想明白了。”
汪直笑:合着他喝一次酒,半年才醒酒。
对于李质,汪直这些日子有时会有一点歉意。他来了昭德宫之后的闲工夫就变得很少了,有时万贵妃连晚膳都要他在一旁服侍,他就一整天都花在正殿里,出来就该睡觉了,有限的自由活动时间里,他去看望李唐、张敏和怀恩的时候多,去廊下家找李质的时候少,毕竟西廊下家隔得远,晚上下值之后去一趟,在落锁之前返回来太紧张了。
所以几个月下来,他见李质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李质本就是个抑郁型的小孩子,难免透露出“你登高枝了,看不上我了,唉,我好可怜,最好的一个朋友也不要我了”的负面情绪。
汪直很有些过意不去,也曾抓机会给李质带些上好的礼物,表示自己没忘了他。
令他没想到的是,有一次闲聊,皇帝竟然对他提起了李质:“朕听你师父他们说,你还有个小兄弟在廊下家住,他与你相比如何?是否也像你一般模样漂亮、头脑机灵?”
汪直一时听愣了,这话该怎么回答呢?
万贵妃在一旁摇着宫扇笑道:“我知道,您就是看中了汪直,奈何我又不肯割爱,就想再找个差不多的小孩来放在身边儿。我劝您算了吧,世上再想找个像汪直这么好的小孩,可忒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