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笑道:“朕何尝不知道?只不过既然他二人情同兄弟,大可以将那小孩子也招来昭德宫,在院里随便分配个差事,权当跟汪直做个伴也不错。
汪直待他又将视线转回到自己脸上,才道:“回皇爷爷,依奴婢看,李质他模样头脑都是好的。但有一点,他比奴婢胆小,不像奴婢这么敢说话。”
听皇帝的意思怕是要招李质过来看看的,到时说不定能把李质当场吓哭了,汪直认为有必要先给皇帝打个预防针。别等李质真的御前失仪了,再受怪罪。
皇帝觉得意趣盎然。“胆小”算是个什么评价?要是去询问一个成人宦官“某某人和你相比如何?”对方要么自谦一通,要么自夸一通,都是有其道理的,问汪直这孩子,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答案。可见小孩子就是实诚,有一说一。
他又问:“那你觉得,朕若是将他调入乾清宫,也像你在昭德宫这样当差,如何?”
怎么又是调入乾清宫了?汪直觉得要是像刚才的说法那样,调李质进昭德宫担个闲差,跟他做个伴还是很理想的,但要单独调李质进乾清宫……
连他这个心理年龄二十多岁的人这阵子在昭德宫里混,都常会觉得自己是个未开化的笨瓜。李质可是个古代土著小孩子啊,又是那样胆小腼腆的性子,还没受过多点教育,也没有张敏那么强力的师兄提携,汪直绝不认为现在的李质就具备了到乾清宫当差的条件。
他迟疑着说:“回皇爷爷,奴婢以为,这种事要看缘分。像奴婢来昭德宫,得了贵妃娘娘和皇爷您的喜欢,是奴婢的福分,也是咱们的缘分。说到李质,奴婢只知道他人是顶好的,一同上京那时,别的大孩子欺负奴婢,也欺负李质,他还常来关照奴婢,奴婢的饭食被人抢了,他的也被抢去一半,剩下的一点点还要分一半给我吃。他确是个心地纯善的好人,不过若说皇爷调他侍奉,他有没有那样的福分和缘分,奴婢实在不好说。”
听了他这番话,皇帝与万贵妃对看了一眼,心里想的都是:真是只有小孩子才会这么有一说一。
调进乾清宫御前听差,是多少宦官到老都无法实现的夙愿,而且李质真到御前当差,就相当于获得了比汪直更高的地位,汪直却既没艳羡嫉妒,也没有为多一个自己人登上高位而欣喜,只是单纯表示“我是觉得我兄弟很好,可不知道他合不合你们的心意”。
小小的脸上没有喜也没有怒,有的只是对兄弟的担心。皇帝见惯了各样人精,每次体会到汪直的这种纯净心态,就像吃惯了大鱼大肉之后喝到一口不掺杂质的山泉水,身心都会为之一畅。
“那就……将你那位兄弟唤来,朕先见见他再说,好么?”皇帝完全是与汪直商量的语气。
“好。”汪直重重点头,忽想起自己初见皇帝时的情景,便道:“皇爷爷您看,这样安排怎样……”
李质被一个宦官领到昭德宫时,天已经黑了,汪直站在门洞里等来他,就安抚他说:“你别怕,贵妃娘娘跟随皇爷爷到乾清宫去了,这会儿昭德宫里没有侍长在。正殿里只有一位管事的爷爷和一位姑姑在等你。他们听说我有个兄弟在宫里,想见见你,看有没有合适你的差事分配给你做。你拜见了他们,他们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有一说一就成了。”
李质听传话的宦官叫他来昭德宫,一路为要拜见侍长提心吊胆,怕得眼圈都已红了,听了这话顿时一块大石落地,紧抓着汪直的小手道:“那就好了,哎呦这一路真吓死我了。”
汪直:我就知道。
等进了正殿西次间,因光线已比白天昏暗了许多,隔着炕桌坐在南炕上的皇帝与万贵妃又提前换了较为素净的服饰,果然没让李质起疑。话说汪直在提了这个建议时,真没想到皇帝与万贵妃会连衣服都刻意换了,看样子是对演这场戏很有兴致。
骗小孩真有那么好玩?
第35章小小清流李质依照参见高位宦官的规矩……
李质依照参见高位宦官的规矩磕头行礼,道:“小的李质,见过爷爷姑姑。”
宫里下级对年轻的宦官上司一般称“哥哥”,对万贵妃这年纪的宫女一般称“嬷嬷”,李质是因刚才听汪直说的“爷爷和姑姑”,才随着叫了。汪直也是考虑到万贵妃心里一定很忌讳被人看出年老,才有意那么说,果然李质见礼之后,他见万贵妃的脸上更多了些暖意。
端详着李质,万贵妃对皇帝笑着说:“这孩子也长得挺好看,难不成那一趟送进宫的小孩子个个儿都生得漂亮?”
皇帝道:“他们自是都要选相貌过人的孩子进来。”他唤李质到近前来,细细问他平日和谁住在一处,吃用如何,可曾认字读书。
李质老老实实地回答,中规中矩,不显得机灵过人,也不会太过木讷怯懦。汪直在一旁听着,越听越放松,很庆幸自己想了这么个主意,不然要让李质知道面前的人就是皇帝,他非吓瘫了不可,哪还说得出话?
皇帝最后问:“我要分你个差事做,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
李质问:“爷爷是说,差事可以任我挑么?”
皇帝微笑着问:“若真任你挑,你想做什么?”
李质一点都没犹豫,就看向汪直道:“那您就叫我给汪直做下人吧,能来天天跟他做个伴就好了。”说着还露出满面欣喜笑容,好像得了个天大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