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缘一也爬上龙背的一瞬间，这自满就消失了，白龙大概只是看在主人份上给他几分薄面而已。巨龙如缘一的半身般腾空而起，直直冲入云端。他被失重感惊了一跳，下意识抓住缘一的手臂，而弟弟顺势搂着他的腰。
“不要紧，兄长，我已经抓好了，你不会掉下去。”
既然缘一如此解释，他也不好追究过于亲昵的姿势。
“兄长，看，云。”
胞弟像小孩子一样指着龙身下飞掠过的流云，夜间的景象并不清晰，雾气如蓝色轻纱般笼罩在重山之上，那是他幼年所梦想着的，属于他的七国土地。他身下是从小渴望亲眼所见的巨龙。弟弟温顺地倚靠在他身边，是他幼时所坚信，天生属于他的妻子。一场难醒之梦。
然而继国严胜并没有沉浸于幸福中的天赋。他还是惊醒了，猛地将缘一推开一些。
“……一会儿你放我到港口附近，我不会久留，也不会再回到七国土地，你大可以放心。”
“过会儿的事情，过会儿再说。”缘一有些孩子气地不满，“兄长想摸摸月光吗？”
他觉得答应缘一有些跌份，但又耐不住对巨龙的好奇，便点点头，缘一不知交代了巨龙些什么。白龙放缓速度，扭过头来，让他抚摸着光洁的鳞片。
严胜凝视那颗龙头，它与缘一一样深红色的龙瞳，还有它身后云层间漏出的深蓝色山脉，陷入安稳的沉默。
但有一点奇怪。
“等等，缘一，港口的方向在东方，你怎么往西飞？”
“是的，兄长大人。”缘一恭顺地转过身，“……我们现在正飞回红堡。”
……
“继国缘一——”
他深吸一口气，花了几分钟才控制住把同胞弟弟从龙上直接推下去的欲望，没让自己成为七国历史上唯一一位在三天之内杀死两位国王的传奇弑君者。
“……你刚刚演的那套兄弟情深，还有从小想和我骑龙的愿望……只是为了把我骗回君临城？”
“兄长，我没有骗您，我是真的想和您骑一次龙。”缘一用幼时无辜单纯的目光望着他：
“……刚刚还是您教导我，撒谎要撒半真半假的。”
第二章02缘一
他握住兄长光洁的脚踝，将红色绸带细心一圈圈缠绕上去。
兄长任凭他动作，没有挪开脚，也没有回话，缘一知晓兄长还在生自己的气，却已经冷静下来，此时一切木已成舟。连红堡里身份最低微的侍从都知道，继国严胜从不发多余的火。
他将绸带打了个结，整理一番，从地上拿起银色的镣铐，扣在兄长的脚踝上。
“我请人量过，长度足够，兄长可以在房间里随意行走。”他低着头活动两下镣环，确认不会磨损兄长的脚踝才站起身，“只是不能走出门。”
严胜坐在床上冷漠地看着他，依旧没有说话。
“我劝阻过，但领主和贵族们都害怕您……毕竟兄长是天下第二的武士，再强的御林铁卫也不是您对手。”
严胜神情终于变了，他发现兄长连胃都恶心得扭作一团。缘一的视野与常人不同，自小能够看到人体内的骨骼脏器，各类情感在人内部的器官中也能体现，大约在十几岁时，他就能够根据那些血肉复杂而精妙的反应组合，猜测出器官所有者的大致情绪。
然而对缘一来说，继国严胜的情感即便在所有人中也是最复杂的一个，他很少看到兄长表现出单一的情感反应。缘一知道兄长喜欢别人夸奖他，但缘一每次效仿那些溢美之词，严胜微弱的喜悦却会被更加负面，令人难过的情绪所掩盖。他能看懂情绪，却终究看不透人的内心。
“……是啊，天下第一的武士。”严胜说道。
缘一不明白兄长为什么又在生气，并且显然不是他欺骗兄长让龙飞回君临的气。他只能像往常一样，恭顺地，温和地安抚兄长，缘一坐到床边，与严胜并排。
“我会想办法的，兄长，这只是临时措施。”他保证道，“只要御前会议商量好处罚方案，我就解开链条，让您走出这座塔。”
严胜的目光在塔楼转了转，沉默了片刻，“你和母亲当年住的就是这座塔，父亲不让你们走出这里半步……”
“……你这么想要嘲弄我吗？”
“我并无此意，兄长。”他说，“只是这里比起其他关押地点住起来舒适一些，天气冷了，还有壁炉可以取暖。”
他大起胆子来，像童年时代一样安抚着兄长的背，严胜却躲开他，坐到床另一头。
“我发誓，只要说服御前会议，还有宴会厅那些失去亲人的领主……就会让您自由行走。”
“……如果我是他们，我也不会放过继国严胜。”兄长不再看他，只是注视着高塔窗外的景色。
“我有办法。”缘一蹭过去一点，“兄长请耐心等待几天，那些人在乎的不过是更多的封地，爵位和金龙，根本不在意亲人的死活。”
“除了那些卫队的家人……我也会代替兄长补偿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