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鼎沸间,吴大人一连拍了三声案板,方才堪堪逼得百姓们住了嘴。
他复又看向堂下诸多“三浦丘祖”,眉毛几乎快要扭成一团,面对这摊麻烦明显十分糟心:“庄六小姐,你的意思本府明白,但这些仅是物证,人证何在。”
随着顾淮济缓步入场,尚未出手,站在庄舟身后最近的“三浦丘祖”立刻跪地求饶,摘下人面露出一副贼眉鼠眼的猥琐模样:“求知府大人轻饶,小的也是见钱眼开,猪油蒙了心才会听从孟副官安排假扮三浦先生,求大人明鉴!”
此人名叫韩二牛,本是蜀地人士,前些年刚跟着家中远方亲戚到蕉城做生意。
起先只在街巷间耍些把戏卖艺,后来干脆自己开了间酒肆娱人,正式在此地定居。
而江玖叶这半月以来跟着孟征屹在城中四处玩乐,不止一次去到二牛酒肆见过蜀戏变脸。
当时恰好顾淮济提出,想在军中遍寻有此技艺的军士。
江玖叶起先仅觉得顾淮济当真古板,寻乐子不来坊市,非得在军中自产自销,太过遵守纪律。
她自是不会主动去破除军规纪律,但若庄舟当真喜欢这玩意儿,她这做姐姐的既寻到了,也不该藏私。
那日江玖叶本想单独告知庄舟此事,谁知狄尔半吊子的雍朝话没听得太明白,一溜烟便将她带到了书房直面庄舟和顾淮济两人。
不成想他两激动程度远超所料,庄舟甚至猛地一拍手,跳跃而起:“二牛酒肆,孟副官与那老板很熟悉?哈,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听她接着又道:“江姐姐,那位二牛老板,身形是否与三浦丘祖几乎相似?”
江玖叶也是从那之后才知,她在后山小屋见到的三浦丘祖,也许并不是真的“三浦丘祖”。
“江姐姐,当日阿菊在海边险些置我死地,而后又试图泼我一身脏水。”
看出她尚带犹豫,庄舟三步并作两步将她拉至身边安坐:“是你还有三浦先生一起,察觉事态有异,带来陈大夫,救我于水火。”
也是从那时侯开始,江玖叶与三浦丘祖间莫名建立起某种战友情谊,方才慢慢彼此深交。
“你们默契如斯,合该给予信任才对。”
于是在连夜暗中盘查下,韩二牛果然将一切全部交代,但诸人一致决定先按兵不动。
等到堂审当日,再杀孟征屹一个措手不及。
扮成三浦丘祖的人中,除了庄舟、狄尔以及韩二牛外,还有两位三浦丘祖平日常常来往的好友。
好不容易见着他正式脱罪,几个大男人开心得手舞足蹈,顺势抱作一团半天都不愿分手。
庄舟看在眼底,不由失笑攥住身侧顾淮济双手:“终于解决一桩大案,咱们也可放心回长安了。”
顾淮济张口没来得及出声,却见早已暗中埋伏人的诸位兵士于人群中及时掣肘住企图逃跑的孟征屹,将他扭打着推至堂内。
“放开我!”
孟征屹费尽浑身解数,挣脱挟制自己的昔日同袍,挺直身形将被他们扯乱的衣服拍打平整,随后才哽着脖颈向顾淮济愤懑道:“顾将军好手段。”
顾淮济眼神漠然不语,显是不打算与之纠缠。
但孟征屹对他如此态度全然不以为意,反而收敛愤懑换了副笑脸:“也是,您出生在世家大族,自幼便锦衣玉食,永远一身正气,看不惯我们这些阴沟里的老鼠。”
这些话从顾淮济入军营第一日起便听人说过无数次,摸爬滚打多年,早练就一身刀枪不入的本事。
静立沉默间,唯一变化大抵只有将掌心所牵庄舟之手,握得更紧了些。
“可是凭什么?!”
跟随孟征屹多年的佩剑被他恨声砸在地面之上,从来隐于阴影中的双眼蓦地抬起,血丝遍布:“他林仲宏出自高门,入营就是副将!我跟着他这么多年,哪一次战役不是冲锋陷阵,为他出谋划策!可他从未想过提拔我!”
不动声色阻止了先行兵再次出手钳制,顾淮济总算舍得将视线落在孟征屹身前,隐约露出几分兴趣。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老天开眼!”孟征屹仰首,凄声发出凄惨笑意:“让他死了个透顶,可就是这样!那皇帝佬儿还是要在我和那等靠着女人起势的狗东西之间犹疑!”
伴随着轻蔑唾骂,他的目光即从上官镇谍不客气地转至江玖叶身上:“还有你!我待你与那两个孩子之心,天地可鉴。可你倒好,成日与那倭人眉来眼去,跟个婊/子无异!”
怎料就在孟征屹突然之间将炮火对准江玖叶,扬手向她而来那一瞬间,竟是上官镇谍眼疾手快替江玖叶挡了下来。
上官镇谍难得收敛平素永远色眯眯的那副神情,冷声甩开他的手:“老子自己实力如何,老子心里有数。先前我已经去信告知岳父,不必再为我争取。你便这般按捺不住,非得那守将之名即刻落在你头上不成?”
第39章
经由三浦丘祖专程测算,他终……
仿若未觉间,知府官衙院内青石板上缓缓溢出豆大水滴。
不多时,暴雨如注。
一场闹剧就此落下帷幕。
孟征屹被扣押入狱,虽说此事按律法不会判处何等大刑,但从此以往,足以使他半生名声俱毁。
恐怕等到数月后离开牢狱,在这世间流浪无依,也与废人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