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车帘为免雨水飘入沾染湿气,庄舟亦收回目光看向顾淮济感叹道:“按常理,孟副官精通战事,运筹帷幄,怎么也该早都升任副将了才对。”
无奈林仲宏不放人,京城那边自然也不会耳聪目明到了解区区副官能力如何。
好不容易等到林仲宏身死,又遇着上官镇谍这么个关系户挡在前方,他只能选择另辟蹊径接近江玖叶母子,手段卑劣了些,却也情有可原。
不过上官镇谍今日之举远超庄舟所料,她是真没瞧出来:“那位上官将军心胸也有这般坦阔的时候。”
顾淮济闻言,冷毅神色难得倾泄温和,显是被庄舟此语逗得失笑:“听闻西塘侯起先也不喜这位三女婿,甚至不明白女儿为何放着满长安才俊不要,偏生瞧中了尹将军身边的炊事兵。”
“炊事兵?”庄舟来了兴致,好奇追问他道:“莫不是靠着一手好厨艺得了夫人青睐?”
然而上官镇谍人在炊事营,其实也仅做些洗碗酿酒之事,远远谈不上所谓厨艺。
之所以会被尤三小姐一眼相中,说到底却有几分阴差阳错。
原是尤三小姐本与秦州官兵营守将尹盾合将军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谁知两人分隔两地多年,忽地尹盾合便带了新婚夫人回京述职。
“新夫人想是家境比起尤家更为殷实。”
尤家与尹家皆是侯府出身,尤家被人狠狠摆了这么一道还能忍气吞声:“可见那位新夫人必定相当不凡?”
庄舟一语中的,只见顾淮济顿住半秒,面露尴尬神色:“秦州是我姨母河西公主封地所在,尹将军迎娶之人,正是姨母膝下某位表妹。”
“入赘郡主家,从此平步青云,不亏。”
冷笑反讽出声,庄舟已大概猜到尤三小姐为何能看上上官镇谍的原因。
无非是被那臭狗屎般的尹盾合彻底伤了心,不想着如何报复,反而作践自己,下嫁给与尹盾合云泥之别的上官镇谍,企图能叫那狗屎生出不忍,回心转意。
怕不是连脑子都被背信弃义的狗东西糊了屎。
为此尤家当然不肯,但西塘侯府主母早逝,西塘侯与几个女儿的关系从来不算亲密。
身为男子他自也看不明白女子心间的弯弯绕绕,哪怕隐约能察觉尤三小姐或是为着尹盾合受了刺激,却无奈找不到解决之法,终是铸成错处。
上官镇谍与尤三小姐成婚后,自然感情不好。
尤三小姐打心眼瞧不起上官镇谍,待他还不如个仆从杂役。
上官镇谍倒也不将此事过于放在心上,反而另辟蹊径,将老丈人哄得极好。
之后仗着西塘侯在兵部任右侍郎的本事,正式编入朝廷军营,又立下几桩战功,不多日便升任了副将。
“如此说来,他还当真有几分能耐。”
马车于将军府外停稳,听得狄尔笑谈,庄舟亦颔首默认,但她始终觉得心底有几分憋闷,因此情绪并不高涨。
下车站稳后方才开口相询:“将军,那那位尹将军,如今怎样了。”
“借着岳家傍上皇长子,官运亨通。”
庄舟尤不死心:“夫妻感情呢?”
顾淮济抬手拂过她发间,捏捏她柔软脸颊道:“私事我无从知晓,你不若去问照霏或是三嫂。”
似是察觉自己在意此事显得可笑,庄舟终是没再追问。
她只与顾淮济并肩入府,彼此间尚未来得及更衣落座,忽地听闻书房外脚步疾驰而来。
原是先行兵送来了刚刚抵达蕉城的卸任诏书。
诏书已到,将军府的行李收拾了这半月有余,也几乎清空得差不多。
除却卸任诏书外,还有一份诏书明确规定,跟随顾淮济从沙州到蕉城的十五万兵士与他同返长安,至于张墨海留下的十万兵士,则由新上任的蕉城官兵营守将代为接管。
但守将职位还未最终定论,因此那十万兵士仅需留守蕉城原地待命即可。
听见这个消息,庄舟那经历数日颠簸好不容易略略放松的心情,瞬间变得比之先前更沉重。
五哥此刻肯定已经知道,她没能助他达成所愿。
想到即将回到长安面对庄恪质问,庄舟头疼不已,明面上却并无半丝显露,每日仍旧乐呵呵地参加诸多送别宴,好生与蕉城众官眷道别。
经由三浦丘祖专程测算,他终是为着庄舟和顾淮济挑选了一日晴空万里,正式离开蕉城。
临出发前江玖叶与三浦丘祖皆前来相送,便是阿广也哼哧哼哧送来不少腌制水产:“终究是我那挨千刀的妹子险些害了庄六小姐,一点薄礼,将军与庄六小姐不许推辞。”
江玖叶亦同庄舟相谈许久,最后还是狄尔瞧着时间不早提醒道:“林夫人,等润翎大些,您总不还要回长安去,可快些放我们公主走罢。”
哄堂大笑之间,马车总算依依不舍地迈开步伐,不多时便加速飞驰而出。
庄舟不住地向蕉城众人挥手告别,直到他们各个都变作看不清的模糊小点,方才舍得放下车帘。
她手腕上已然挂着串三浦丘祖送给她的桃木串,说是随身携带可避灾祸,其上符文乃其亲手所刻,整个蕉城唯有她与顾淮济才有此等殊荣。
庄舟从前原本不信这些,直到在海中那次化险为夷,方才看出三浦丘祖此人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