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槐琭没有真的计较这些,跟他说:「这药配得不错,平常就这么吃吧。有空我再替你针灸,或教你一些按摩穴位的法子。」
「针灸就不必了吧……」
江槐琭瞧他一脸害怕,也不再追问什么,温声答应:「好,那就不针灸。慢慢调养总会好起来的,你的心疾不是太严重,平日确实也能习武强身。」
岑凛闻言开心得握住江槐琭的手问:「那你教我剑术吧?我想学剑,可舅舅总说危险,不让我练呢。」
江槐琭垂眼看了下少年的举止,趁着对方抽手前握住那双小手答应:「好啊,我教你。只要你想学,我什么都能教你。」
岑凛讶异睁大眼看人:「真的么?你没骗我?那我是不是得拜你为师啊?」
江槐琭浅笑了声,摇头说:「不必拜师,我不收弟子。」
岑凛听了开心拍手,旋又落寞道:「可是你再过不久就要离京了啊,那也没什么空间教我了。你不能待久一点?要不你有空来琳霄天闕找我们?我跟舅舅这次入京也只是来巡视生意跟收帐的。」
江槐琭点头答应:「可以啊。我再去找你吧,久闻琳霄天闕是个人间仙境,我也好奇。其实我这次上京的目的也和你们一样,从前长辈们留了些產业下来,我每年都会到这些铺子待一阵子,收个店租、房租什么的。生意上的事我也不算精通,所以还雇了专门的人替我管帐,不过再怎么说也还是有不少事得亲自处理。」
岑凛说:「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行走江湖再怎样还是得要有点钱财。不过你这么奔波,又要管江湖事、又要管生意的,一个人好忙啊。我舅舅也有许多事得亲自出面,好在他有我,还有几位帐房大叔、大姐在帮他,他的朋友和帮手也多,所以就有空间照顾我。」
江槐琭又不着痕跡握着岑凛的一手说:「看得出你舅舅非常疼爱你,连你的身份都尽量保密,应该是担心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比起九狱教那伙恶徒,那些緋闻也不算什么了吧。」
岑凛好笑道:「你说的緋闻是指我是云熠忻收的臠宠?」虽然他早已成年,但在别人看来大概还像个孩子。
江槐琭微蹙眉心,垂眼低语:「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些……」
岑凛无所谓的摆手:「没事,我知道你是无心的,也没有恶意。再说,我向来都不关心别人所想所言,随他们说去。只要你没有这么乱想我就好啦。」
江槐琭和岑凛相视,他望着那双漂亮的眼眸问:「我和别人不一样么?」
「当然不一样,我不在乎其他陌生人,但我……我们很要好不是?所以我当然在乎你啦。」岑凛的心怦怦跳,额际、手心都好像要冒汗,他几乎要告诉江槐琭自己的心意,却又临时把话嚥回去。他从前都是有什么讲什么,也不怕得罪人,现在却这么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就怕被江槐琭厌恶疏远,他还不知道对方喜欢的是男是女,万一搞砸可就不妙了。
江槐琭听了微微一笑,抬手轻碰岑凛的面颊关心道:「你不舒服?手心冒汗,脸还这么热,是不是方才一路吹着山风,着凉了?」
「喔、我没事,可能屋里有些闷,开扇窗就没事了!」岑凛慌忙起身去开窗,也想吹个风冷静一下。窗子一打开就看到舅舅也把对面窗子打开来,虽然隔着紫藤花棚和其他树丛,但舅甥俩这么相望还是颇为尷尬。
云熠忻隔空喊话:「你那边如何?」
岑凛回喊:「很好。你们呢?」
「也很好。一会儿食堂见。」云熠忻说完就把窗子又关上了。
岑凛望着那扇窗若有所思,方才他觉得舅舅的脸好像有点红啊?他正要转身,一股脑儿就撞进江槐琭怀里,这人不知何时走来他身后。
江槐琭轻轻抓着岑凛的肩膀问:「好些了么?我看看。」
岑凛的手腕被握着,他听江槐琭说:「心跳得真快,是被之前那些闹事的人吓着了?」
「我没有这么胆小啦。」岑凛抽身躲开了些,按着心口轻喘。
江槐琭替岑凛取了养心丹,倒了水过来给少年说:「吃吧。」
「多谢。」岑凛觉得自己还不必吃药,不过这药有时多吃一、两颗也无碍,他的确是有些不适,所以乖乖服药。
「小凛,你过来。」
岑凛把窗子虚掩着,踱回江槐琭那儿,江槐琭拉着他双手说:「到床上来。」
「做什么啊?」
「我替你理顺经脉。」
「喔。」
岑凛这回镇定不少,还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误会什么,态度大方的脱鞋到床上盘坐着,江槐琭握着他双手度气过来,教他如何吐吶运气。其实这些基本功夫他舅舅都教过,也不是很难,不过多了对方一缕真气引导确实大有效益,行完大小周天,浑身也感觉舒畅许多。
做完这些,岑凛和江槐琭静静的相视良久,岑凛忽然间问说:「来寺里闹事的段家公子,听说是和一位女子有宿世情缘,这种玄之又玄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江槐琭反问:「你觉得这会是真的么?」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相信是有的。若只是一人心生妄念、醉生梦死,那独自疯着也就罢了,可两个人都深陷其中,多半是真的吧?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闹成这样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倘若两人同做一场梦,又未必不是真实?只不过他们有一者踏上不同的道路罢了。」
岑凛抿嘴道:「就是同床异梦吧?虽然不认识他们,但愿他们都能各自安好。虽然段家那位还放不下的样子。」
岑凛讲完看江槐琭半垂首,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凑近他问:「你在想什么?」
江槐琭凝视他一会儿,啟唇道:「其实自我们相识之初,我就一直有件事想告诉你,却又怕吓坏了你,因此迟迟没有开口。」
「是什么事会吓到我啊?」岑凛被勾起好奇心,带着笑意迎视他。
江槐琭深深吐吶后,凝眸看向岑凛,唇间道出几个名字:「木风,兰虹月,曲永韶,金霞綰,黎睦月……原若雩,宸煌,丁寒墨,严穹渊……」
岑凛本来还觉得这些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随着对方每念一个名字,他心头就生出越多异样的情绪和悸动,甚至接着讲出他从未听过的名字:「元……飞昴……」
江槐琭眼神骤变,握紧岑凛的双手,用轻颤的话音问:「你记起来了?」
岑凛摇头又点头,然后一脸恍惚的再次摇头喃喃:「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你念的那些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可我这辈子又确实不曾听过。」
江槐琭眼神复杂的看着岑凛,沉默下来像在思忖该如何诉说,他难得紧张得握着岑凛双手说:「倘若我说,你我之间也有着几世情缘,你相信么?」
岑凛半垂眼看着江槐琭搓着他的手,很不安的样子,他反过来握住对方那双大手,话音低柔回应:「我信你。小时候我就时常梦见许多奇异的人事物,梦里的我有时是精怪,有时是妓馆里的伎生,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或身份、生在何处,我总会遇见一个人,和那个人……变得很亲近。」
江槐琭一听又更激动了,他一手轻轻端起岑凛的下頷问:「你梦里的那人是我?」
岑凛靦腆的抿笑默认,也问他说:「你方才念的那些名字是你和我啊?」
「是。」
「你也和我一样老是做梦?」
江槐琭摇头:「不是梦。我从小就记得,虽然还有许多记忆很模糊,不过我记得我和你的名字,记得你每一世都不敢吃辣,每一世都是差不多的性情,对自己人能豁出一切,但对陌生人就漠不关心,好奇心重,有点顽皮贪玩,还有……都比我娇小。」
岑凛听他讲这些,心头越来越温暖,也感觉有趣的笑了起来,江槐琭驀地将他抱住,他几乎陷落在对方怀中,听到江槐琭念念有词说着:「终于寻到你了。你不知我寻你寻得多苦。太好了。」
岑凛说:「可我如今只是岑凛,而你是江槐琭。我虽然是因为那些梦对你有好感,但我们毕竟初识不久,还得再多相处些时日吧?」
江槐琭连忙松开双臂,有些尷尬道:「你说得对,是我太唐突了。但是我自那一夜见到你就很喜欢你,只是想告诉你这些,你不必害怕,我不会勉强你做什么。」说完又小声喃喃:「不过要是你也能喜欢我就好了。」
岑凛听完这番话反而没有之前那样不安慌乱,反而脸上都是温柔笑意,他说:「原来你这一世也不喜欢女子啊?」
江槐琭说:「我不知道,只知道有记忆以来就记得你的事,想的也都是你,再没心思想什么别人,男子或女子对我来说都一样。我只喜欢你。」
岑凛蹙眉失笑,低头嘟噥:「忽然就讲得如此露骨,这还真是……」
江槐琭瞧出岑凛在害臊,拉着他一手轻轻拢握住:「要不,你和我试着交往?」
岑凛认真思索后感到有些烦恼:「但我是魔头的孩子啊,身子也不好,仔细一想好像真的高攀不上江大哥。」
「你就是你,我们没有谁高攀或低就。小凛,你千万别这么想。」
岑凛点头,抬眼对着眼前俊美无儔的男人含蓄微笑,像这样彼此沉默时,他又容易变得害羞。
江槐琭瞧出岑凛羞赧,心里喜爱得不得了,就连气息也有些乱了,他摸摸鼻子小声问:「我能不能再抱你一会儿?」
岑凛轻轻点头,没想到江槐琭的抱不是双臂环过来,而是把他整个人都抱到腿上坐着,他被这人的气息彻底笼罩,嗅到若有似无的药草香,自己也贪恋的往对方怀里倚偎,小脸漾着甜蜜的笑容。
「江大哥。」
「喊我槐琭吧。」
「槐琭。」
「嗯?」江槐琭听见自己这一声答应里的愉悦笑意,也听出对方是一样的。
岑凛说:「我也喜欢你,可是舅舅很担心我,所以我不想吓着他。」
「明白。」
岑凛仰起脸往江槐琭的下頷轻嘬了一口,江槐琭讶异瞅他,他不自觉露出鬼灵精怪的表情说:「我们暂时就这么悄悄亲近,便不会吓着他啦,对不对?」
江槐琭失笑,心想这一世的少年还是没变多少,但不管变得怎样,他都爱得不得了,才会惦念了这么久、这么久,久到其他的一切都褪色、模糊不清,唯有关于怀中这个灵魂的一切,对他而言依旧如此鲜明。
岑凛笑嘻嘻的又亲了下江槐琭的脸颊后说:「槐琭,我在梦里见过你当神明的样子,穿戴得华美耀眼,很厉害呢。」
江槐琭莞尔一笑,又一副慎重的样子轻吻岑凛的眉心,话音沉柔回应道:「是么?我一直都觉得你才是我的神明,我的信仰,我的五脏六腑、七情六慾都归你管了。」
岑凛有些懵懂的望着江槐琭说:「你说得好严重啊。我哪有这样厉害,我自己都管不好自己了。」讲完苦笑了下,默默按着心口,只盼此生自己不要拖累了这个人。
江槐琭说完也一阵苦恼,生怕自己说得太沉重,吓着岑凛,但这些话都不足以表达他万分之一的心意。
室里气氛虽然安静却也有些曖昧甜蜜,不过江槐琭和岑凛都听见外面有奇怪的动静,过没多久就听到有男人一声声喊着楚孚叶这名字。
「去看看?」岑凛有些好奇。
江槐琭心想自己护着少年,应该不会有事,两人刚开门察看就听到云熠忻和雷巖分别在劝架一男一女。
女的执剑指着一名激动的男子,她神情淡漠道:「我已经与你一刀两断,你别再来纠缠我了。」
被剑指着的男子正是悄悄潜入寺里的段铭麟,他被雷巖拉开来,仍朝女子喊道:「我和你有几世的情缘,难道就这么割捨了?你捨得?楚孚叶,你还怀着我的孩子不是?」
楚孚叶不带喜怒起伏的回他说:「已经打掉了。你若是为了孩子才来挽回,现在也可以断念离开吧,莫要再来寺里闹。」
段铭麟像是气急攻心,喘了几口气也讲不出话,却哇的吐出一口血来。雷巖怕弄脏衣服,改而拎着段铭麟的后领,江槐琭过去探段铭麟的脉说:「不严重,吐出来好一些。」
「你,你们……」段铭麟只说了几个无意义的字就晕厥,寺中僧人们也陆续赶来,眾人都不知该拿段少爷如何是好,长老也看向女子说:「师叔打算如何处置他?」
楚孚叶轻叹:「想来他那些家丁就在寺外不远处等候,通知他们来把自家主人带走吧。留在寺里没有好事,早点打发了也好。我明日就走,若他再找来,你们就这么告诉他,他应该就不会再来闹了。」
「阿弥陀佛。」
楚孚叶交代完此事,朝江槐琭他们一行人点头致歉,那神态看来有些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