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个重罚的是李美人,被我关入了永巷。
她的父亲本是前朝炙手可热的重臣,位列叁公,是落雁之乱平叛政敌公子路的有功之臣,只是与祖父向来政见不合。
前朝的恩怨我不愿牵扯到内廷,但耳边总是充斥着其他美人对她的控诉,说她恃宠而骄,甚至逾矩用中宫仪制的十六人舆骄。
为了平息众怒,我禁了她的足,罚她在未央宫的宣德殿内抄诵《论语》,可不想,下朝后的张矩下旨解了禁足,只停奉了叁个月。
内廷的墙只是装饰品,很快消息传遍东西两宫,或不解或愤怒,但这是张矩的旨意,无人敢抗旨不尊,我坐着步舆去永寿殿给太后请安时,街边洒扫的宫奴面对宫墙窃窃私语。
“李美人当真是受宠啊,福宁殿娘娘也是宽仁,僭越的大事儿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翻篇儿了......”
青兰在一边,听后上前去教训他们:“你们是哪个宫的?主子的事儿也是你们随便议论的?”
两个小宫奴见了来人,忙下跪。
换做早些时候,我虽不为难他们,却也总要劝解一番,只是宫里人太多了,宫廷偌大寂寞,每天也指着一些趣事儿来解闷。我突然心里有些烦,出行我向来不注重什么排场,甚至步舆也很少坐,我也不懂张矩为何要那般,可这几天闲言闲语听的我都快麻木了,只挥了挥手便继续向长乐宫去。
我默默地把这件事儿埋入心底,李美人晋升了夫人,御府的礼一拨一拨的往倚澜殿送,晚间青兰搀着我去了福宁殿的库房——大约张矩真的很喜欢李夫人,我自然也不能亏待了去。
张矩从宣室殿来寻时我正端量着一柄玉如意,质地温润,忽然身后贴上一副温凉的身躯,带着夜里的露气,我笑着问他送这柄如意给李夫人如何,张矩垂着眼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接过玉如意把玩一会儿,丢下一句“她没福气留此等玩意儿”就回了配殿。
后来等御史大夫被革职抄家了我才反应过来,张矩那晚说的没福气是什么意思。
我带着青兰去宣旨时李氏端坐在大殿中,发丝凌乱,耳垂还滴着血,宫奴端着一副耳环过来,我一看是东珠,但规制又与位份不符。
“娘娘应该很不高兴吧,宣德殿里只抄写一半的《论语》......”李氏目光如炬地盯着那副耳坠,痴痴地笑了,“可惜啊,十六人的仪制,东珠耳环,这都是陛下特准我的。”
我不语,御府的人上前斥她不敬。
李氏又笑了,说我和她一样可悲,都是依仗母家功劳,她父亲沦落至此我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撕心裂肺的哭喊像在昨天刚发生:
“只是王宓,狡兔死,走狗烹,只要你祖父在朝一天,陛下会这么待我,你也会落得和我一般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