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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斜阑(五)(1 / 2)

谢宁沉默良久,从袖口里拿出薄薄两封,不待我伸手,他兀自拆封展开,被风吹过的嗓音有些喑哑。

“咸枝吾妻,见字如唔。星霜几换间,不亲懿表,屈指月余。

“黄沙纷飞,屡见不鲜矣,傍晚忽见师兄,起身欲追寻而去,临了不过是海市蜃楼,夜深寒梦耳。

“余自知罪孽深重,朝外建空杀刺人,摄红绿探政,今师兄因矩而死,矩自当不可不顾惜其子,会稽王氏女,其行可疑,余已令梁平、福安多有看守。

“日思夜想恨吾与卿相距甚远,今生只盼妻子福寿安宁,晓问孤烟暮看云,行也思卿,坐也思卿也。

“思虑再叁,执笔陈情,惟愿吾妻与吾两不相疑。”

最后一字落耳,我怔愣在原地,余光间谢宁抬步走向铜架上的烛火,我回过神猛然扑去夺下那张薄纸,只手拍打着火苗。

谢宁抱胸站在一边:“咸枝,看看你如今的模样,我真该在看完的第一眼就烧掉它。”

我沉默地将燃了一半的纸收进袖口,不愿再与谢宁多言,转身向门口走去,拉开门的一瞬间,谢怀姝竟呆立在门外,方才的谈话许是听了个一干二净。

“你很得意吧。”谢怀姝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我用的这些伎俩,一切的欲盖弥彰在你看来都显得无比可笑吧。”

谢怀姝手握成拳,颤抖着咬牙切齿说出这行话来。

“实话告诉你,在他回宫后你的每次试探,还有怡红快绿里的故意引导,都是我的有意为之!

“我早就受够你们这群高门贵女的嘴脸了,所以当我再次遇见兄长北上时,他让我继续待在会稽郡,我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因为我知道有一天,钱唐王氏女又算得了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兄长为何要走么?自然是为了要匡扶我谢家累世门楣!

“你体会不到,当我得知接我去长安的人是他时我有多开心,我以为他还是记得我的”

这对兄妹让我有些疲倦,总喜欢胡乱揣测别人的心意,统统给人扣上恶意的帽子:“我并不可怜你,你的想法大可以直接说与他听,不必告知我。”

“王宓,你有什么可傲的?若不是你有个好命”谢怀姝抬手攥住我的衣袖,龇牙咧嘴地全然不复往日的我见犹怜。

“怀姝!退下!”谢宁忽地喝止了谢怀姝,冷然间倒是有几分慑人的威力所在,谢怀姝讪讪地松开我的衣角,侧身离去。

人人都说我好命,他们只看到我凤袍加身,呼风唤雨的光鲜,可这一路的辛酸苦楚,谁又会来过问。

我捻了袖子,抬步往我的院落走去,再路过谢怀姝的屋子,脚步不由自主停下,想听一下屋内有无动静,突然闪过一个暗卫,我后退两步:“我就是想看看孩子如何,若是不方便,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那暗卫点头示意,我只能继续朝前走去。

关上房门,护着一支明烛陆续把其他几支也点着,屋内霎时亮堂起来,江南的冬天湿冷,眼下又没有炭火。

在长安暖和了这许多年,一时间竟不适应自小生活的环境了。

我也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思念起长安来。

与谢宁过招属实倦怠许多,我强打起精神去到书桌边,抽过一张纸随意写着。

我在捋这些前因后果,从谢怀姝的言行态度着手,芈瑶多半是被张矩授意将谢怀姝接来了长安,曾经设计张矩怕是也被芈瑶扰乱了,所以谢怀姝不喜念卿,估计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孩子的来路吧。

芈瑶和谢怀姝各怀鬼胎,甚至还借着青兰的口来告诉我安胎药方的存在,在怡红快绿故意语焉不详挑拨我和张矩。

我本就心崩于悬崖之上,摇摇欲坠,芈瑶最后识破谢怀姝心思,恰好谢怀姝也存了加害之心,一拍即合下,我又偏偏引狼入室把谢怀姝接来了福宁殿,好在没有出大意外,不然定是要被她们反咬一口。

张矩的这些先见之明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南巡未完后的打道回府,尚未来得及散播就被钳制的疫种,还有未露马脚就被连根拔起的河西郡。

当真是君王当久了后的疑心病作祟么?

可他看向我的一次次眼神里,思念浓的化不开。

明明我就在他面前,又为何要如此思念?

借着微弱下来的烛光,我展开了另一封信,只有两行。

“翔雁孤鸣,深动羁人之思;飞蓬独转,更伤旅客之悲。

“仅负寸心,希垂尺素。吾欲见卿,又何止一两个春。”

希垂尺素,希垂尺素。

行至今日,不想我和他命途多舛至如此地步,难得的剖陈心迹,却生生是个天涯远隔的场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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