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把剑》云开(下)
只知道那次他惹思遥生气了。
思遥看清是他后,将弓垂下,眼睛里含着泪水。
整整半个月没跟他说一句话。
他知道他错了,思遥是如此用心在守护千月门,连坏了自己的宝贝二胡都在所不惜。可是有时候,他又很纳闷,二胡是思遥最珍贵的东西,最珍贵的事物可以在一瞬间做出放弃的决择,这又是什幺念头呢?
他和思远两人进城修二胡时,把这个问题直接问了思远。
「每个人都在找珍贵的东西,找着了,又在心中排顺序。大部分的人花时间在找和排顺序,」思远轻笑:「阿遥很早以前就找好了,也排好了,因此她的心中不会有任何动摇。」
--可是,思遥好生气,都不理他了,怎幺办?他的顺序,是不是在二胡之后?
大师兄这下是真的笑出来了。
「如果在二胡之后,阿遥就不会生气了。」
丁襄一点都不理解这句话的因果关係,如果思遥不是把二胡看得重,他开开玩笑坏了二胡,她怎幺不乾脆点原谅他?
只能说,丁襄从未理解思远、思遥这对兄妹的心神,只知道他们好像这辈子就在师门落下了种子,就此生根了。他们对外面的世界一点也不好奇,对输赢冷漠,对那些奇闻逸事也丝毫不感兴趣,任何事在他们身上就如微风吹过,衣袖飘动却无法撼动。
二胡修好还给思遥时,丁襄头低低的,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可是思遥接过后,就好像放鬆了下来,她嘴角轻扬,拨弄一会儿试音,道:「小襄,你想听什幺?」
小襄、小襄,离开了千月门,没有人再这幺叫他,那幺温柔,那幺清澈。小襄、小襄,再没有人慰问他,没有人关怀他,以前那些啰嗦,现在都成了缺口。
思遥一点也不啰嗦呢。他想,以前怎幺老爱忤她的意?她叫他多穿件衣服,叫他多吃点,叫他出门要小心、远行要保重,他不耐烦应了,她只是微微扁嘴--然后调头就走。
她调头就走的样子也很好看。
外面的啰嗦和千月门的啰嗦一点都不一样,为了言谈而言谈,为了说话而说话,里面没有真诚和心意,但其实他也是之后才明白的,在那之前,他都乐在其中。
在开锋之前。
他早就想好了,开锋后他第一个对手当然要是大师兄。所以他约大师兄在阿岁的铁铺外,大师兄早来了一步,得知他是开锋后第一试,便拒绝了这场比划。
「我如果现在输你,不是输给你,而是输给云开。」
这句让他慌了,大师兄叹了口气,转身便要离开,他离开的时候那幺自然又坚定,这时候阿岁出关了,他取了剑便追上去,他追上大师兄,喝了一声便出招,要逼思远和他动手,却误伤了思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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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胜了大师兄?」年轻人问。
丁襄摇头:「大师兄根本没避开,我只好自己收招,但当时我已太心急,收势不及,划了大师兄一剑。大师兄没怪我,他说……。」说到这,喉头又乾了。
思远说:云开本应云开,而你又为谁而开?
而他伤了大师兄后就慌了茫然了,直到追上的阿岁,看到他一个人拿着剑在发愣,身上明明没有外伤,剑上却有血,便十分在意开峰后第一滴血不是剑主。
开锋后云开沾的第一滴血是大师兄的,不是他的。
阿岁认为宝剑有灵,以血认证剑主,纵然宝剑流落他人手里,也不会有剑主那幺得心应手。
在那之前,他没有听过这回事,而阿岁死后,这件事就剩他一个人在意了。大师兄的话、思遥的二胡、云开沾的血,织成了一张网,在他下坠的心神里接住了他,他却悬在半空中,不知该往何方。
--再一试就好,每次他都以为再一试,他就能找到一席之地站稳。每次战败,看着对方欢天喜地的离去,他就下坠了一回,不知落往何方。
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以前剑关住他,现在他守着剑,却不知道该怎幺办。
「你没有想过回去幺?」年轻人又问了,依然是让人为他担心的问题,丁襄后来的形象可不好,酒醉了会大发脾气,虽然是屡败屡战,寻常百姓听听故事,但对于江湖人还是避退三分的。
「回去?多窝囊。」
「怎幺会窝囊?出来了,总是要回家的。」年轻人笑:「谢谢你的故事,我也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