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水,哗啦啦从头顶淋下。
一瓢又一瓢。
傅之曜身体孱弱,哪受得了冷水冲洗,冷的牙齿直打颤,他依旧麻木地舀起一瓢又一瓢的水,似乎在用这些水冲刷掉那些泯灭在肉/体里的伤疤以及刻印在骨子里的耻辱。
沈琉璃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对于傅之曜用冷水洗澡这件事的愠怒,盖过了面对男人赤身裸/体的尴尬和羞恼。
她站在小院门口,怒道:“傅之曜,你做什么,哪有人用冷水洗澡的,你是不是傻?”
傅之曜动作未停,仿佛没有听到沈琉璃说话,也没有看到她这个人一般,抖着手又舀了一瓢水当头淋下,近乎于自虐。
墨色长发湿哒哒地粘在裸背上,俊美无双的脸如魔似仙,发梢的水珠成串地顺着脸颊,滑落至锁骨、胸腹以及后背沟壑丛生的疤痕缝隙里隐没,竟奇迹般地勾勒出了几分轻狂的妖异感。
清辉月光下,如喋血而生仰月而嘶的孤狼。
即使眼前的男人依旧羸弱不堪,可他身上的气势像极了黑化后的大暴君,令她心悸和胆颤。
沈琉璃怯怯地往后缩了两步,抬手按住了隐隐作痛的心口,他自己作死,她有何可担心的。
方才一瞬间,心疾隐隐有发作的迹象。
正待她转身离去之时,身后传来哐当的水瓢落地声。
沈琉璃回头,就见傅之曜倒在了地上。
他面色扭曲,痛苦地闷哼出声,似野兽的低吟。
沈琉璃深吸一口气,尽量忽视美男裸/体带给她的视觉刺激,指着傅之曜的鼻子,恨声骂道:“傅之曜,你要不要点脸,光着身子躺在地上,你丢的是你自己的脸,还是本大小姐的脸?”
人,没反应。
沈琉璃转眸扫见柴堆上的白衣,喋喋不休地继续骂道:“疯子,你好歹蔽个体?污了本小姐的眼,信不信本小姐将……将你送到男风馆去……”
还是没反应。
沈琉璃犹豫再三,抬手虚蒙着双眼,朝傅之曜走去。
这可是个没穿衣服的男人,虽然挂着他夫君的名头,但每走一步,皆是胆战心惊。
她伸手拿起那套干净的白衣,抬脚踢了踢傅之曜的腿:“疯子,快起来,给本小姐将衣服穿……”
一只手猛然袭上了沈琉璃的脚踝。
沈琉璃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傅之曜的手搂上她的细腰,翻身跨/坐在了她身上。
他盯着她,眸底一片赤红,赤色的光令人胆寒。
“你?放肆!”
沈琉璃惊愕地瞪大了双眸,被他这大胆的动作震得全然忘记了反抗。
第26章 疯魔
傅之曜抓起她的右手, 摁在自己凹凸不平的胸膛上,他赤着眸子死死盯着沈琉璃白皙光滑的脸,咬牙切齿的声音, 似从牙齿缝里挤出:
“沈琉璃!”
他恨声地直呼其名, 而非温和恭谨地称她大小姐。
他带着她的手,在自己坑洼的皮肤上游/走, 一字字,磨牙允血般吐道:“你数数, 我身上无数道伤, 有多少是拜你所赐?又有多少屈辱, 是出自你的手笔?”
葱根般的玉指轻轻蜷缩了一下, 柔软手心触摸到的是如老树皮般烙手的痂痕,鲜少有完好的皮肤, 随着手的移动,每触到一处伤疤,沈琉璃的心便跟着一颤。
每一道都是他日后报复她的根源。
白嫩细滑的小手, 男人骇人可怖的皮肤,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刺激。
沈琉璃缩了缩手, 却被傅之曜抓得更紧。
少女的手白得晃眼, 触之光滑无痕, 唯有虎口处残有微小的薄茧, 这可能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的瑕疵。
清辉月色下, 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骑/坐在一个少女身上,
落在旁人眼中, 大致是与暧/昧风月之事联系在一起,世风日下,伤风败俗之类的吧。
可沈琉璃并没有羞愤欲死的感觉, 也并没有被傅之曜故意羞辱的恼怒,有的只是震撼,无与伦比的震惊。
虽然,梦中她见过他的身体,也感受过这具遍布伤痕的身体带给她的折/辱和挞伐,可对于现实中的自己而言,总有一种雾里看花镜花水月像是旁观他人人生的错觉。
远没有设身处地带给她的震/动更甚。
对于如今的傅之曜来说,她是刽子手,是施虐者,是他痛苦的深渊,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自己的杰作,她竟莫名地生出一抹愧疚,感觉自己真是个十恶不赦本该万劫不复的人,她知道自己不是好人,可也从未真正觉得自己就是坏人,对她而言,杀人不眨眼、满手沾满血腥方能称之为坏人,而她除了打骂人,双手也沾过鲜血,可却从未亲手沾染过人命。
然而,面对傅之曜绝世无双的脸,与糟粕一样无从下手的身躯,沈琉璃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个坏人,坏透了。
这个男人本该是风光霁月,关山雪般惊才绝艳的美男子,羡煞世间人的眼,抚琴弄诗,就如那日牢房读书的清雅,令人高山仰止,又或者出仕为将,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尽显男儿的盛世风流。
不该是现在跌落泥潭任人践踏,也不该是未来那个杀人如麻的疯子暴君。
仇恨的种子已经深埋,沈琉璃能做的就是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尽量让仇恨埋的浅一点,再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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