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之前的事!奴才偷摸摸问了小福子,小福子一边说一边抹眼泪。那日九爷可是跪了一天一夜,还受了皇上一脚。小福子后来得了机会进去伺候,给九爷换衣服才发现,九爷胸口好大一片,全是青紫的。”
林砚脸色越发难看。原来不是他以为的一个时辰,或是一天,而是一天一夜!也不只他看到的头上那么点伤口,司徒坤还踢了一脚。难怪当日他见到司徒岳的时候,司徒岳的面色白的跟纸一样。
那么这般说来,他所看到的司徒岳的呆滞并不是受了打击而失了神,而是因着伤已经晕乎,扛不住了吧?
林砚简直不敢想象,都这样了,司徒岳是怎么撑着打起精神来同他说话的!是不是他一出门,司徒岳便倒下了?
秋鸣见他神色不好,忙转了口,“大爷,福公公也说了。自打你向皇上求了情后,一直有太医治着,已好了大多半了。
便是腿上的伤,福公公也说,他那日察觉不对,被赶出去前,偷摸摸把之前九爷从你这当笑话一样顺走的跪的容易塞在九爷怀里。九爷垫着呢!
因此虽受了些罪,倒比想象中好。照太医的说法,再过几日也就差不多了。往后注意保养,应当没什么大碍。”
林砚眉心未展,抬脚出门,却被秋鸣拦住,“大爷,你若是要去看九爷,便还是等等吧。这两天,陛下无事的时候,就呆在那。一日三餐,都是同九爷一起吃的。这会儿正是用午膳的时候,你去,不合适!”
林砚一愣,眼珠一动,“我睡前给你的纸条,你给九爷了吗?”
“给了!大爷一早吩咐的,奴才自是一直记在心里。五皇子之事一传出来,奴才便想着怎么找机会趁皇上不在的时候,交给福公公。结果九爷便来了。奴才亲自给得他。”
林砚点头,神色稍缓。也好,既然伤害已经造成,不可挽转。那么,便只有将伤害转化为对自己最有利的东西。司徒岳受的罪越大,也就代表司徒坤的愧疚会越大!
但林砚到底还是出了门,却不是去见司徒岳的,右转走了几步,掀帘子入了自家的大帐。
********
司徒岳十分嫌恶地捏着鼻子,“拿走,拿走!快拿着!”
小福子赶紧将中药熏包扔了出去。司徒岳这才松了口气,看着立马又上前了的太医,紧接着皱起眉。
“父皇,儿臣觉得自己已经大好了,已能下床,也能走动了。这些玩意儿能不能不用了。这每日又是扎针,又是热熏,又是泡脚的。什么时候是个头!一身儿的怪味,难闻死了!”
“少废话,听太医的!”司徒坤一眼瞪过去,见他脖子一缩终于老实了,这才转头问太医,“如何?”
“回皇上。殿下到底年轻,底子好。内伤已无事了,再吃两日的药便行。”
“腿呢?”
最重要的便是腿!那一脚虽然踢得有些重,可司徒坤自己明白,未曾用全力,且瞧着司徒岳如今的精气神便知,不至于有大问题。可腿不一样。这等天气,便是帐篷内都铺了毯子,可一天一夜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陛下放心。殿下这几日恢复得不错。今日再行一次针,之后便不必再施针了。只是这泡脚和药熏,恐不能如殿下的愿。此次倒是可以再用几天便罢。可往后,还得行这法子好好保养,才不会落了病根。
殿下也不必心烦。如今是头一回,用量大些。往后不必如此,也只是偶尔用一用,并非要日日的。”
然而,就是这样,司徒岳的眉头还是皱了起来,却被司徒坤再次一眼给瞪了回去。
“可会影响往后活动?”
“若按微臣的方子来,寻常走路,跑马都是不碍的。但若殿下想要行军打仗,只怕是不能了!”
司徒坤面色一沉,转而又松了口气,也罢。好在老九走得不是老大的路子,不行军便不行军吧。只需还能如往常一般跑马玩闹便好。若不然,以老九喜动不喜静的性子,怕是要闷出个好歹来。
他看着司徒岳额头已经结痂脱落的伤口,“可会留疤?”
“伤口细长却不深,微臣的药里也有祛疤的东西。这方面倒是无妨。”
那就好!司徒坤心头一松,挥手让太医退了,看着司徒岳道:“这次是朕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帝王便是错了,也是轻易不会认错的。如今司徒坤却说出“朕不好”三个字来,司徒岳一时愣了神,想到那几日的情形,便觉眼睛酸涩,瞬间盈出泪来。他再如何也是皇子,便是宫中有争斗,可有母妃护着,有三哥护着,哪里受过这等苦。
还不只身体上的。好容易同司徒坤建立起来的感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更担心三哥!元达是三哥的人。他都这样了。身处京城的三哥,会是什么场景?
幸好,幸好!如今既然真相大白,他没事了,想来,司徒坤对京都那边也会有吩咐。三哥必然也就没事了。
司徒岳指尖轻轻颤抖,动一下又缩了回来,再动一下,再缩了回来。随后,心头一紧,想了又想,最终咬牙大着胆子伸过去,一把抱住司徒坤,将头埋在他怀里。
司徒坤浑身顿时僵硬起来。他儿子不少,可真正抱过的没几个,还都是小时候,多少年了,何曾有人这般大胆,敢如此搂紧他不撒手!
这让他竟不知该如何反应。本能想要把人推出去,手都抬起来了,却没有动。他看着司徒岳埋在他怀里,那一抖一抖的肩膀,虽未见声,却也知他在哭。这心不知怎地就软了下来。
“只需父皇知道不是儿臣,晓得儿臣的委屈,儿臣便不委屈了。”
声音都是哑的,却还故作强硬,脱出身来,偏过脸,装什么事都没有。眼角一点点瞄向他,似是怕他生气一般,又低了头,看着他衣服上的泪渍道:“是儿臣逾矩了。”
逾矩?逾什么矩?这些年来,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才会让儿子觉得,对着父亲撒个娇都成了逾矩?都得小心翼翼,怕他不喜?
司徒坤心尖儿突然一阵阵钝痛,耳边回想起昨日与林如海的谈话。
一个儿子为了嫁祸另外两个儿子,不惜谋害自己的父亲。而这个父亲却因为疑心,暴怒之下,差点让其中一个儿子落下残疾。
他问林如海,自己是不是错了。
林如海并未正面回答,只说:“当年,师兄与我同在老师处求学,虽比我入门晚,却事事强过我。只一样,我觉得,自己是胜过师兄的。”
“师兄,您做了这么多年的帝王,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当为一代明君,世人称颂。可我却觉得,师兄总少了些什么。师兄,师弟斗胆说一句,您是时候试着学学怎么做一个父亲了。”
这等话,如果不是他一再强调师兄师弟的情面,不谈君臣,林如海是怎么都不会说的。可也正是这些话说明,便连林如海都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可他是吗?对比林如海与林砚,司徒坤恍然发现,他似乎确实不是。
司徒坤伸手揉了揉司徒岳的头,笑道:“自家父子,何来逾矩一说?不过,朕看着你确实是同衍之处的久了,不但学了他的胡闹,连他的娇气都学了!朕以往可没见过你哭。”
司徒岳心头大喜,嘴上反驳道:“衍之说了,这才不是娇气。父皇可别乱给我们扣帽子。若换做其他人,其他事,只管叫他来,便是十八般酷刑加身,若是我们吭上一句,算我们输!”
“说什么呢!还十八般酷刑加身!谁敢对你用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