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当初因为哥哥打死人的事从而导致她的待选的罢黜。为了入宫,她可是从小就开始准备,近十年的努力,一朝化为泡影,她却没有怨天尤人,反而顺着母亲的意思把目光放到了宝玉的身上,开始准备谋夺“宝二奶奶”的位置。
家族的期望和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难道宝钗不恨,不怨吗?她自然是心中有怨的,但是她更清楚的知道,事已至此,再怨天尤人也没用,害了她的是她的亲哥哥,她还是怎么着,是杀了他,还是吃了他?左右什么都做不了,那么就不要去想,谋求下一步的打算才是,因此才有了“金玉良缘”这一说。
宝钗不是个傻瓜,相反,她还是个非常聪敏的人,在谋求嫁给宝玉的时候,难道她不知道贾母属意的人选是黛玉;不清楚和她比起来,宝玉和黛玉更投契;看不出王夫人只是拿她当枪使,未必十分中意她做自己的儿媳妇?其实她的心里什么都明白,但是明白又怎么样?想入宫,但是连宫门朝哪开都没看到名字就被从名册上给勾掉了。下剩下怎么办?自家的情况自家清楚,父亲在的时候,家业也不过勉强支撑,等父亲过世,家业就开始一路向下,哥哥是个提不起来的,母亲没什么大主意,自家除了想办法结一门得力的姻亲再也无法可想。偏偏自家是个商户,虽然有钱,但是门第不高,想要接一门好亲,实在是难,而宝玉已经是自家能抓得住最好的一个对象了。至于太婆婆和未来的丈夫是不是中意她,她既在意,又不在意,因为她首先看中的是宝二奶奶的位置,其次才是其他。
霍家这门婚事也是这样。无缘无故的薛姨妈为什么要把女儿许给霍青,难道真是宝钗嫁不出了不成?又或者霍青是个出类拔萃的?可是霍青明明不过是个平常至极的市井小民,家境普通,生的模样也就那样,更是不通文墨。说句不该说的话,纵使薛家已经一败涂地,还有个哥哥被流放,但是薛姨妈真要将宝钗许人,烂船还有三斤钉,再加上宝钗的品貌,又怎么找不出比霍青强的来?
终究原因不过是抵不过“现实”两个字。薛蟠被流放,薛姨妈和宝钗想要跟着去,可是这一路上的平安却难保。霍青的父亲是镖局里的老镖师了,这些事体里面的关窍甚至比柳湘莲还明白。但是柳湘莲肯帮忙,是因为落春和贾家与薛家的关系,但是贾家和薛家有亲的是二房的王夫人,贾琏和落春可都是大房的,而且大房和二房关系一直都不睦,如今俨然已经分开。这种拐着好几道弯的关系下来,人家肯帮忙就已经不错了,若是指望着对方把自家安全的送到流放之地并安顿下来,那还是想都不要想了。柳湘莲和薛家是这么个关系,霍家是柳湘莲介绍来的,而且从他们的言辞中可以听出,两家并没有什么太深厚的交情,这种情况,你让霍家为薛家出大气力,怎么可能?
霍家和薛家没有关系,本来是指望不上,不过霍青的表现给了薛家一个机会。两家没有关系不要紧,只要扯上关系不就行了。薛姨妈为了薛蟠这个儿子,漫天的家业都舍了,哪里还会舍不得宝钗这个女儿,而且又不是推她进什么狼窝或火坑,不过是给她找了一门婚事罢了。若是从人物方面来说,这门婚事有不如意之处,但是对现在的薛家来说,这门婚事绝对是好处多多。首先不用担心薛姨妈和宝钗跟着镖局押送药材的“顺风车”无法撘送了,而且关于薛蟠的这趟镖,也不用担心镖局不肯接了。而且不仅镖局会把镖接了,关于薛蟠的人身安全问题也不用担心了,有霍家父子在,他们一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证薛蟠的安全;不仅如此,而且这一路上还会好好的照看于他,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其生活得舒服一点;等到了流放之地,薛家也不用担心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会被欺负的问题,霍家父子一定会将他们妥善的安置下来;凡此种种,无不是薛家目前急需的。这些事情薛姨妈都能想到更何况生性聪敏的宝钗,所以这应该也是她肯答应这门婚事的缘由。只是虽如此,但是宝钗却能这么转换态度,摆正身份,不得不让人为之叹服。要论“识时务”,恐怕落春认识的人中她绝对排在第一。
由此及彼,宝钗务实的态度让落春想到了她自己的婚事上。她也是将要到及笄之年,婚事也该定下来了。家里为她相中了柳湘莲,而柳湘莲对自己有意,落春不是不清楚,只是她对柳湘莲的观感比较复杂。因为带着记忆投胎的缘故,她还记得关于柳湘莲的描述“原系世家子弟,父母早丧,读书不成。性情豪爽,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宿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最喜串戏,擅演生旦风月戏文,不知他身份的人,都误作戏子一类。”这样的人,落春并不觉值得托付终身。可是从薛蟠调戏他,误认为他乃“同道中人”而被他一顿暴打,并因此远走他乡,结果路遇薛蟠遇盗,不计前嫌出手相救,并且因为尤三姐而出家,可见心里是个无邪的,而且对女子并不是持轻贱的态度,而是尊重的。这个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倒是难得,难怪和宝玉交好。
优点突出,缺点也很明显,这让落春很是矛盾。只是她深知,她接受不了的事情对生活在这个社会里的人眼中却是平常,因此她并没有把这个心思说给邢夫人听。落春倒是想过不嫁,她自己有一手好绣技,而且又有空间,就算不嫁人,也饿不着自己。只是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却不敢说出来。
一则,她若是敢说不嫁人,自己做活养活自己,就算贾赦和贾琏夫妻不说什么,邢夫人就能哭死,她可受不了邢夫人的泪眼。而且这个时代,女子到了年纪不出嫁,在世人的眼中绝对是有毛病,不仅她本人会被议论,就连贾家也不会有什么好名声,而且一家子的女儿名声是连在一起的,虽然这一辈上,她是个小的,可是下面贾琏和凤姐膝下可还有女儿呢。再则,就算家里人不顾世人议论,将她留在家里,可是落春知道,家人中除了邢夫人是真心疼爱自己,其他人也不过那样,是靠不住的。她年轻的时候还好说,年老的时候可怎么办?虽然有空间,可是空间也不是万能的。
若是离开家里,到外面去,一个女子独自过活,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女户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办下来的,更何况,她还生的有几分姿色,又有几分资财,就算防得住流氓地痞,难道防得住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吗?落春可以自豪的说一声,她的绣技就算不是独步天下,也是顶尖的,
只是说嫁,真要找个四角俱全的人,哪是那么容易的。如果说落春之前还曾经抱有几分幻想,那么宝钗和霍青的婚事以及宝钗的态度则给她上了非常现实的一课。就算她还是那个荣国府的侯门千金又怎么样?邢夫人被拘在府里不能出门交际,她的婚事届时少不得着落到贾母、王夫人或者贾赦这三人身上。贾母和王夫人不待见她,而贾赦这个做父亲的心里除了自己,没有儿女半分,对贾琏是说骂就骂,说打就打,迎春还不是被他五千两银子说卖就卖了,自己比迎春要得贾赦的心,但是终究不过是个女儿,能得贾赦几分青睐,不过是因为是嫡出,卖起来更值钱而已。这三个人真要为她寻婚事,又能寻到什么样的好婚事?而且就算他们寻到了好婚事,在他们眼中的好婚事绝对不会对落春的路。等到家里丢爵罢官,虽然衣食无忧,可是到底不比从前,而且顶着皇帝厌弃的帽子,但凡走仕途的人家,一般二般的都不会和他家结亲,免得到时受连累。这个时候,柳湘莲绝对算是上门求亲中顶尖的了,就算落春无意,贾赦和贾琏还有凤姐也必不会放过。
原本落春还以为家里对她和柳湘莲之间是听之任之,由着她呢,但是这会儿她忽然想明白了。有些事不能去细想,一旦去细想,不免会觉得心凉。由家人想到了柳湘莲的身上,将自己自从和他相识之后的种种全都在脑海里细细的想了一遍。暗自思忖之后,忽然觉得柳湘莲身上虽然有着不如意之处,但是比较起来已经不错了,他之前的事情,只当自己嫁了个“二婚”头就是了。
想通了,想透了,想明白了,落春再在柳湘莲的面前态度就有了那么一点的变化。虽然细微,旁人都无从觉察,但是处于感情中的男女最为敏感,所以事件中心的柳湘莲很快就的察觉到了,因此他自己偷着傻乐了好几天,以至于和他一起出门办事的贾琏见状很是纳闷,不明所以,只是问他原因,偏又不肯说,让贾琏跟着莫名其妙了好几日。
☆、第141章
薛家的事难办就难办在薛蟠作为支撑门户的男丁却成了囚犯,不仅自身安全难以得保,就连想跟着去的薛姨妈和宝钗这两个弱女子的安全也成了问题,如今因为宝钗和霍青定了亲,这薛家的事办起来就容易多了。所以很快薛家的事得以解决,贾琏、落春和柳湘莲还有郑嫂子一行回了乡下。
进了院,收到消息的邢夫人早就带着凤姐迎了出来。凤姐看到落春,走上前拉着她来到邢夫人面前,笑道:“赶紧的,太太赶快看看六妹妹可是瘦了没有?”跟着对落春说道:“六妹妹你可算回来了,你不在的这几天,太太是吃不好睡不好,每天都要念叨好几遍,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如今你不过是出门几天,太太就这么拿不起,放不下的,这要是赶明个出了阁,就太太这副样子,说不得要跟着过去呢。”
一番待有几分酸意的言语被凤姐这么插科打诨的说了出来,即达到了抱怨的效果,又变相的陈述了邢夫人和落春之间的母女情深,一举两得,不愧是凤姐,还是那么会说话。不等落春开口,邢夫人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如今我们家和薛家大不如昔,也没办法讲旧日的规矩了,这种情况下,你让我怎么不担心?琏儿媳妇你也别在这里说嘴,你也是做母亲的,若是大姐出门,还不知道要怎么惦念呢。”
邢夫人这话勾起了凤姐对过去生活的回忆,那个时候,府里的人出门要是在外留宿的话阵仗大的惊人,不要说做主子的,就连主子身边的大丫头,铺盖,衣服、梳妆用具、……也全都是自带。像落春这样,只带着郑嫂子一个,骑着一头小毛驴就上路,这在以前根本是想都不敢想。原本凤姐还有很多话要说,因为想到了过去,一时意兴阑珊,闭口不言了。
看着落春挽着邢夫人的手臂往屋里走去,凤姐知道她们母女之间有话要说,并没有跟去,转身离开。进了屋,落春挨着邢夫人在炕边坐下。邢夫人一面从果盘里拿起一枚桔子剥了起来一面问道:“薛家的事解决了?”落春懒懒的倚在邢夫人身上,张着嘴,等着邢夫人将剥好的桔瓣放到口中,一面吃,一面点头,说道:“解决了。”然后将自己跟着柳湘莲去了薛家后发生的种种讲述给邢夫人听。
听落春说薛姨妈将宝钗许给了镖局里老镖师的儿子,邢夫人愣了一下,面露意外之色,手里准备放入口中的桔瓣停了下来,良久才叹道:“薛太太终于聪明了一回儿,做对了一件事,只是宝钗那个丫头,未免可惜了。”
在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落春和邢夫人的心态是一样,但是在看到宝钗的态度之后,她就是另一个想法了,因此说道:“有什么好可惜的,对薛姨妈和宝姐姐她们来说,这是‘求仁得仁’,哪里用得着我们在这里替人家可惜。”
邢夫人闻言点点头说道:“也是。薛家现在这个样子,那就是个烂泥塘,宝丫头就算再好,一般人也不会沾。嫁汉,嫁汉,最重要的是穿衣吃饭,这个叫霍青的,虽然是个粗坯,但是养家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宝钗嫁给他,不至于吃不上,而且家里的那一摊也能帮着周全起来,这样说来,已经够可以的了,哪能那么四角俱全呢。”
伸手轻抚着落春的头,邢夫人叹道:“眼看你就要及笄了,你的终身大事自然要要提上日程来了。柳二郎那边你是怎么想的?”面对邢夫人的问题,落春装傻,说道:“什么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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