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2 / 2)

林如海拧着眉毛背着手转身,不愿意面对她那张因为喜悦而被瞬间点亮的脸,实在是心里有些愧疚,便边走边说:“真想回京,怎么都会有办法的。我还有些公文要写,现在去书房,你先睡吧。”

※※※

两日后,林煜随着圣驾返京。

皇帝的南巡船队就停靠在专为此次接驾而新辟的一个御用码头边,一条接一条,绵延数公里,场面极为壮观。其中,皇帝所乘坐的龙船,又最为威风霸气。船头是一个张牙舞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金黄色巨大龙头,口中含着一颗黄澄澄的精铜制成的龙珠。船舱面上,建有三层楼台,富丽堂皇,船舷两侧,龙旗招展,猎猎生风。

林煜随九皇子坐了其中的一条大船,下榻的舱室就紧临着徒奕瑞的舱室。

昨日玩耍过后,徒奕瑞和林煜熟悉了些,接下来的返程大约二十余日,两人同进同出,同吃同住,越发熟稔,可谓是言和意顺,两无参商。

终于,到了京城。

一众朝廷的文武百官早就在御用码头上列队等待,接驾的马车队列排列到数里之外,车夫俱是京城卫戍部队中精选出来的训练有素的士兵来担任的。皇帝乘坐的龙辇乃是为八匹马的套车,两名驭手驾车,又有八名护卫环绕马车车身。前有十六名骑兵护导,后有十六名骑兵殿后,带着太后、太子并一众随扈妃嫔、皇子、官员们,在千万百姓的注视中浩浩荡荡往皇城而去。

九皇子徒奕瑞住在皇子所的禧和殿,和妃嫔们住的内宫隔得很远,林煜亦随之住在禧和殿的偏殿之中。皇宫果然非寻常官宦人家可比,仅仅是一个禧和殿就极其开阔,亭台楼榭,琼楼玉宇,雕梁画栋上绘制着金龙火凤,曼纱湘帘上缀着珍珠玛瑙,深得能将人的脚面陷进去的绣花地毯,就连走廊上的碧绿地砖都是雕琢着各色精妙花纹的,这穷奢极侈的景象令林煜震撼的同时也感觉到自己依傍上的九皇子应该是很受皇帝宠爱的,尽管是个没娘的孩子。

安顿下来了之后,林煜接到外祖家——贾府那边递来的消息,说是听闻外孙来京为九殿下的侍读,老太君喜悦又欣慰,每天都在口中念上几遍,若是小林大爷这几日有空,盼来府一聚,好宽慰一下老人家的思念之情。

☆、第17章

来传话的小太监不是祥和殿的,而是值守宫门的,也不知道贾府走的谁的关系托进来传话的,倒是口齿伶俐,说得清清楚楚。

林煜想了想,对小太监说:“好,我知道了,劳外祖母和舅舅们惦记着。不过,麻烦你再给我传话给贾府那边,我现在是九殿下的侍读,是不能说走就走、随意拜访亲友和淹留不归的,须得和殿下商量,征得殿下的同意才可。”

话虽然如此说,其实几十天的船上共处的时日下来,九皇子徒奕瑞对林煜十分信任,几乎是百依百顺,林煜要告个假,还不是小菜一碟,不过是嘴上说一声的事儿,就是多呆几天也是无妨的。

林煜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为了摔摆作弄一下那贾府的人,小爷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吗?先排排日期吧。

小太监一脸谦卑的笑,弓着背,微微抬头,连声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自当是请示九殿下后才好出宫门办事,林侍读果然是读书人,见事再明白不过了,不像我们这等下等奴才,挨了多少板子才能学乖。”

林煜见他赖着不走,心下纳闷了一小会,随即大悟,这是等着赏钱呢,相当于去餐馆给侍应生的小费,可以给可以不给,但是,不给丢份啊。

林煜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给了小太监,足有十两重,小太监一下子笑得脸上像撒了一层金粉似地,那叫一个灿烂,千恩万谢地走了。

林煜身边不缺钱,临走时爹娘塞了一大卷银票,都是二百两一张的,足有几十张,估摸着有几千两,根本没机会用,而九皇子徒奕瑞呢,对人一贯是冷冷淡淡的,但是,对得了他的心意的人比如林煜则是不加掩饰地喜欢,拿各种东西赏赐,就一个月的功夫,金玉如意都得了十多根了,更别说珍珠玛瑙这样的珠宝,简直多得能拿来当弹珠玩。惹得别的侍读子弟都十分眼红,只说是九皇子太得皇帝宠爱了,从他指缝里漏出来的金银珠宝都够人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小太监一走,紧跟着又进来一个小太监,这一个林煜倒是认识,原是徒奕瑞身边的人,名叫小安子的,最是嘴巴甜会说话的。此时,他手里提着一个金嵌蓝宝石葫芦式的大食盒,一进门,就笑嘻嘻地说:“林侍读,这是皇上赏给九殿下吃的点心,殿下令奴婢给您送一半过来。”

林煜脑子里的光脑“卡哇伊”又跳将出来,诡笑兮兮地说:“看吧,我说这个九皇子小正太是个闷骚吧,现在他可是对你热情得不得了啊,就连皇帝赏的一点吃的都没忘记分你一半。”

林煜对小安子说:“那就代我谢谢殿下吧。不过,你以后给殿下说一声,点心什么的御膳房每天都有送的,我这里什么都不缺。”

“卡哇伊”不满地说:“喂喂喂,要不要这么不解风情啊?小正太送你的点心可是皇帝赏的最最精细的糕点,是御膳房送来的那种批量生产的点心能比的吗?再说,关键是心意难得啊。再说,这是增进感情的好机会哟,你吃了人家的点心,回头去感谢他,然后再回赠他一点什么,这一来二去的,哇哦,奸情指日可待啊,这生活多美好啊……”

不等“卡哇伊”说完,她已经被林煜强行断电,暂时消失了。

小安子笑嘻嘻地说:“知道您不缺。不过这是九殿下的心意,您领了奴婢们才好回去回话,就当作疼奴婢们少挨些打骂罢。”

林煜笑着说:“说得可怜见儿的,打开看看是什么好吃的。”

小安子揭开食盒的盖子,林煜一看,原来是用一对掐丝珐琅黄底红莲花碟子盛着的点心,一碟是奶油松瓤卷酥,另一碟是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另外有两个玻璃小瓶,只有三寸大小,上面是螺丝银盖,瓶身上各贴着一张鹅黄笺,上面写着“木樨清露”和“玫瑰清露”。

小安子说:“这一对珐琅碟子林侍读要觉得好看,就留下赏玩吧,九殿下说了的。”

林煜说:“不必了,这里一应俱全,我又是个手里散漫的,留下的话一会儿就忘记了,倒不知道便宜了谁,还是还给殿下吧。”他又拿起一个玻璃瓶子,问:“这是什么?是吃的吗?”

小安子说:“这两个又叫什么香露,是江南那边进贡的,金贵得很,说是鲜花几蒸几制做出来的,可以喝,也可以往脸上搽,还可以用来泡澡,最是滋养肌肤,提神醒脑的。”

林煜懂了,原来这是精炼的纯露,最适合女性养颜,可以内服或者外用。但是,在科技不发达的古代,确实是个稀罕玩意儿,估计也就是宫廷或是极少数的官宦人家用得上吧,反正,在扬州的时候,都没见到母亲用过。

林煜心想,这玩意儿的制作工艺并不难,能不能弄个什么商铺,专门卖这样类似的东西呢?

林煜不稀罕那一对掐丝珐琅的碟子,但是很稀罕这两小瓶香露,很细致地收好了。

林煜问小安子:“九殿下人呢?怎么还没有回来?”

小安子说:“殿下去淳贵妃娘娘那里请安去了,娘娘留他用了午膳再走。”

林煜忙说:“再怎么用午膳,这早晚也该回来了吧?你们快差个人去问问,就说殿下们明儿都要开始在上书房上课呢,该早些回来歇息,明天才有精神。”

徒奕瑞为皇帝所钟爱,几乎每日都有赏赐,不是金银珠宝就是吃的玩的,叫其他皇子们眼红得眼里都要冒出火星子来了。可是,再怎么得宠,到底是个没娘的孩子,又不能养在皇帝老爸的身边,自然是要被人逮住空子就阴整放冷枪什么的。徒奕瑞秉性好强,纵然吃了亏,也不吭声,只想着什么时候凭他自己的能力扳回来,他殿里的太监宫女也不敢去出头惹是非,毕竟敢对九皇子下黑手的人都是有背景的,他们哪里惹得起,九殿下自己不说,他们何必多事?只要不受伤不出大事,多半就遮掩着过去。

本来林煜身为徒奕瑞的侍读,本来是用不着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可是,见他殿里伺候的人都明哲保身,加之林煜本身性格热忱有锄强扶弱的战士热血,少不得要帮着他料理一二。

林煜遣去的人一会儿就得了回话,说是九殿下在淳贵妃娘娘处遇上了另外几个兄弟,说起太子住的钟秀宫里新挖了一个很大的水池,养了很肥的锦鲤,大家便邀约着一起往东宫钓鱼玩去。

林煜眉头一皱,预感有祸事,马上起身更衣,因为要去东宫,必须拜见太子和另外几位皇子,着装必须郑重其事。

林煜才刚刚才衣服换好,却见一个小太监飞奔了进来,说:“九殿下在钟秀宫失足落水了!”

果然是一帮子坏种,一没看好就要出事!林煜磨了磨牙,一撩衣袍,快步往外走,直奔钟秀宫而去。

☆、第18章

钟秀宫的门口把守着一圈儿侍卫们,最外面的一名侍卫忽然说:“哎,你看,那是不是一个人过来了?”

被招呼的侍卫揉了揉眼睛,说:“好像是个人,又不太像,怎么像是练了传说中的移形换影大法似地?”

眼看着那个人影似乎要靠近了,几个侍卫齐齐端起手里的刀戈,大声喝问:“来者何人?”

一股狂风扑了眼睛,人影旋即就不见了。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大着胆子说:“要不要进去看看?会不会混进去什么人?”

另外几人说:“不会吧?怎么可能我们几个大活人站在这里,还会叫人混进去?肯定是看迷了眼。谁进去看啊,几位殿下在里面取乐呢,不好好呆在门岗上,却冒冒失失地进去惊扰了殿下们,要是惹恼了哪一位,这腔子上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于是,侍卫们继续在门口执岗,林煜就这么长驱直入。

光脑开启,探知方位。

几个身着蟒袍的皇子们,或站,或坐在池边,一人面前一支鱼竿,却无一人是在认真钓鱼的,全搀和在一起说着刚才发生的落水事件:

“他怎么掉下去的?难道是七弟你推的?”

七弟,也就是七皇子连忙摆手,说:“天地良心!我可是碰他的衣衫角都没碰到一下,更不可能推他了。”

“那是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会掉下去?总不会是他自己故意掉下去的?”

“哎,你别说,有可能哎,万一他就是想故意落水,陷害离得他最近的七弟,或者,把太子哥哥也拉下来,在这东宫里出的事嘛,太子哥哥又是长兄,难免要落个看顾不当的责任。”

林煜盯了一眼说这话的人,原来是五皇子徒奕珍,这家伙最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当着皇帝的面总是对徒奕瑞喜欢得不得了,“九弟”长“九弟”短的,背后却这样阴损人家,还要脸不要?

下一刻,徒奕珍只觉得自己的腰眼处似乎被人猛戳了一下,立脚不稳,惊叫一声,旁人拉都拉不住他,就看着他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姿势斜着落入水中。

一帮子人乱着救人,哪里救得上来,林煜硬是叫他被狠灌了几口带淤泥的水才由着闻讯赶来的太监宫女们拉他出水。

内殿,徒奕瑞裹着毯子簌簌发抖,哆嗦着苍白的唇,说:“怎么我殿里的人还不给我送衣服来?”

太子徒奕珅一脸和煦宜人的笑,说:“这里有我的衣服,九弟先换下来吧。”

徒奕瑞拒绝道:“二哥的衣服我不能穿,逾制了。”

徒奕珅说:“哎哟,好弟弟,哥哥这里不光是龙袍,还有常服,来,你穿这个,保证谁也挑不出你的错来。”

徒奕瑞看了一眼,是一件石青色锦缎长袍,只在袖口和前胸处修了些亭台楼阁的图案,十分秀致,不禁问:“咦,你怎么还有这样的衣服?”

徒奕珅得意地说:“这个呀,万一我要微服出去,就穿这个,只不过像个有钱人家的公子。”

徒奕瑞接过了衣服,迟疑着问:“在哪里换?”

徒奕珅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说:“就在这里,没人来的。”

徒奕瑞抿着唇,盯着他,以沉默的眼神表示:你出去,不然我冷死也不换。

徒奕珅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说:“我去出恭,你慢慢换。”

徒奕珅在徒奕瑞的眼前消失,却并没有离开,他转到一处帘幕的后面,撩开一点,往里面瞧。

林煜整治了那个在背后说徒奕瑞坏话的五皇子徒奕珍之后就开启了光脑,探测出徒奕瑞的方位来,然后避开一路的太监宫女的耳目悄悄地进去。

靠近目标区域。

还没进去,先瞧见一个高高撅起的屁股,屁股的主人正鬼鬼祟祟地撩起一点帘子,往里面窥探什么。

林煜猜到此人正在干的勾当,并自发地联想到也许就是他故意推徒奕瑞落水才好偷看人家换衣服,不禁怒火填胸,也不管这人身上穿着四爪龙袍,抬脚就像往那可恶的屁股上踢去。

林煜还没来得及那么做,一只蹬着明黄色朝天龙靴的脚先踹上了那可恶的屁股,并爆出一声怒吼:“孽障!你就是这么友爱兄弟的!”

林煜抬眼一看,居然是皇帝!连忙和其他闻讯赶来的人一起躬身立在一旁,屏息静气等待结果。

徒奕瑞从里面奔出来,此时已经换好了衣服,惊魂浦定地扑入皇帝怀里,一脸是泪。

皇帝也是听了送信的小太监说小九落水了才赶过来看慰的,没想到居然撞见太子如此猥琐,偷窥兄弟换衣的场景,真是面子都被丢光了。

在场的人基本都是皇帝的亲信,唯有一个林煜是九皇子那边的人,看到林煜的时候,皇帝和徒奕瑞都是一愣,特别是徒奕瑞几乎是吐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林煜将手里的包袱拎起来给他们看,回禀说:“启禀圣上,九殿下,臣是听闻殿下落水,忧心如焚,赶来为殿下送换的衣服来的。”

徒奕瑞心中疑惑,太子东宫护卫何其森严,自己的人都是好容易才脱身出去密告父皇的,林煜却怎么能进得来呢?嘴上却不好多问,微微勾了勾唇,算是嘉奖的笑,说:“难为你惦记着,倒是忠心一片。一会儿我叫父皇好好地赏你。”

皇帝面上虽然急怒未消,却对林煜和颜悦色地说:“好孩子,今天的事情可不能说出去,不然,大家都没面子。”

林煜明白了,皇帝虽然气恼,却不打算明明白白地惩治太子失德的行为。

徒奕瑞的眼睛微微一黯,对皇帝说:“父皇,儿臣似乎着了些风寒。”

皇帝抚了抚他的头顶,说:“那小九就赶紧回祥和殿去,先叫奴才们给你弄点参汤去去寒气,稍后朕会令太医去给你诊治。”

一会儿,徒奕瑞和林煜分别上了步辇,回祥和殿。

林煜心里只觉得有些说不通的蹊跷疑惑,别的都还马马虎虎说得过去,怎么皇帝就偏偏那么凑巧地出现在现场,他真的很想问问徒奕瑞事情的经过。但是,回到殿内,看着徒奕瑞沉静地喝着一盅热气弥漫的参汤,想到他今日先是落水,然后又被偷窥春光,连着受了两次惊吓,便问不出口,再一对上徒奕瑞那一双明亮而澄澈的眼睛,就更是问不出来那一句话了。

一定是太子起了色心,故意推徒奕瑞落水,好借机窥视弟弟的身体,皇帝来得正是时候,一定是这样!林煜默默地想。

次日,太子蒙皇帝口谕,被禁足宫内自省一个月,至于为何要惩治太子,没有具体的说明,引得外面的人捕风捉影,议论纷纷。

☆、第19章

次日,便是皇子们被正式授讲的日子。皇帝早就令人将崇文殿到处打理得窗明几净的,好叫皇子们听课。

这一日,林煜和徒奕瑞都起了个大早,用过早饭后便一起前往崇文殿,在外殿先给已经来了的几位皇帝择定的太师太傅们行礼,全了礼数之后才进去内殿,等着师傅们进来开课。

今日皇子们到的倒是齐全,除了还在吃奶的十五皇子和被皇帝禁足的太子,其余的全到了。

埋头书本的三皇子眼皮都不抬一下,一副刻苦攻读的架势;昨日用尖酸口吻讥讽徒奕瑞的五皇子还是一脸冷诮,脑门上好像写了“欠债还钱”几个字,天生的讨债相看着就让人不爽;貌似温文尔雅的七皇子摇着一柄纸扇学诸葛亮的派头,无视现在已经是初冬需要拿暖炉的时节;另外还有几个年纪小的。

经过昨天的落水事件,诸位皇子望向徒奕瑞的目光都带了点意味,似畏惧,似讥讽,不一而足。徒奕瑞抿着嘴,面色淡然,施施然在他的指定位置坐下,又用眼神示意林煜在他旁边落座,然后从容不迫地将一些笔墨用具摆放在几案上,静息等待着师傅们进来。

五皇子一贯与太子交好,属于是马屁精一类的,昨日的事虽然被皇帝刻意遮掩,其他人并不知道其中的经纬,但是,五皇子见小九进去后皇帝也不知道得了哪个耳报神的快报,忽如其来地赶了来,太子倒了大霉,小九却没事,反而被父皇后来遣医送药地关怀,便臆断是小九捣鬼,心里又是代太子不平,又是为皇帝偏爱小九而肚里浸着一泡酸醋,总之横看他不顺眼竖看他不顺眼。

五皇子冷笑一声,忽然扭头对后座的七皇子大声说:“嗬,瞧瞧人家,硬是装得跟没事人似地!太子哥哥可是倒了血霉了!”

七皇子很油滑,只是笑,并不接嘴,将手里的扇子摇得“哗哗”作响,似乎要将五皇子心头的那一把愤愤不平的火越扇越大。

五皇子那一把略略尖利的声音像砂纸一般将人的耳膜磨得生疼:“人家说,没娘的孩子像把草。那是没心机的傻孩子。你我认识的这一个可是心机高,还惯会装可怜见儿的,每次他要是磕着碰着了或是落水里了,就绝对要叫家里的大人杀鸡打狗地闹腾,连带着周围的人都要倒血霉,不得了,了不得!”

七皇子用扇子掩着嘴,笑得肩膀耸动,说:“可不是吗?惹不起,还是躲远点好。”

徒奕瑞充耳不闻一般,将装书的袋子打开,拿了一本论语看了起来,眼睛只盯着书上的字。

林煜却看见他藏着衣袖下的拳头攥紧了,微微颤动着。

好吧,在其位谋其职,九皇子算是我的上级,这里称主子,总不能看着他被人欺负吧?林煜的目光瞬间凝结成束。

徒奕珍见徒奕瑞没有反驳,还以为自己的指桑骂槐很高明,正在自鸣得意,他那椅子腿儿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咔嚓”一声断了,五皇子完全没有防备,惊叫着想要抓住什么好不跌倒,慌乱之下扯住了靠得他最近的七皇子的蟒袍的前襟,扯得一直在装斯文淡定的七皇子脖子被勒得生疼,“嗷嗷”叫唤着和五皇子一起连人带椅子地翻到,头部撞上几案的的一角,两人都疼得“嗳哟”作声。

太子不在,三皇子就是这里最年长的哥哥,这时候他忙把书卷丢开,急忙赶过去扶两个弟弟起来,问:“摔疼没有?”又骂随行的侍读书童之类的人:“怎么做事情的?自己坐得安稳,却把主子们差点摔坏了?”

徒奕瑞冷眼看着,忽然扭头向着林煜,眉梢一动,唇角微微翘起,显出一对好看的梨涡来。

林煜也冲他笑笑,用口型表示:“咎由自取。”

正乱着,太师就进来了,见这乱糟糟的一幕,气得胡子上翘,又见五皇子徒奕珍似乎是里面领头闹腾的,心下有了计较,一会儿就故意考问他的学问,结果徒奕珍果然背得磕磕巴巴的,最后领了罚,回去之后用端正楷书抄写论语全文一遍。估计今晚上没人模仿他的笔迹代写的话,这家伙得熬个通宵了。

关于皇子们的课业,林煜以前听光脑讲有个什么朝代皇帝生儿子生得多,就把儿子们弄来玩命地折腾,早上五点就要去上学,中午除了吃饭不休息,足足上够十个小时,到下午三点才放学,随便一篇啥四书五经的都要求读够一百二十遍,就算能倒背如流了还是得读够遍数,还要会释义会阐述会抒发感想出口成章什么的。然后,文的弄完了还要弄武的,下午就得被武术师傅弄去骑马打靶摔跤什么的。

而这里的皇朝对皇子们的课业要求简直就是太宽容了,上午听师傅讲一个半时辰,也就是三个小时的课,中午就各自回宫去用膳歇午觉,等歇了晌下午再去,往往是听一个时辰书画音律之类的修养型的课程,如果有事,还可以请假不去。也有武的课程,就是几名武师带着做做五禽戏之类的体操类运动,对于林煜来说属于完全不能过瘾。

然后上五天课程可以歇息一天。

林煜便于歇息那一天的前日中午向徒奕瑞告假,说是要去探望一下京中的外祖母,这一次跟着皇帝南巡回来,还没有拜访过外祖家,连外祖母和两位亲舅舅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呢!

徒奕瑞当然没二话地就答应了。

※※※※

贾府史老太君住的正房的堂屋里,正上演着一处骨肉相见的悲喜剧。

史老太君一头银发,满脸褶子,搂着林煜一声赶一声地喊着“心肝儿肉。”

林煜不是不尊老爱幼,实在是一般的老年人身上往往有股子人上了岁数就特有的腐味儿,熏得他难受,便两下子挣脱了老太太的怀抱,笑着说:“外祖母,我正风邪感冒着呢,别离得太近,过了病气到您身上,就亏大发了。”

史老太君、即贾母,指着林煜笑得一脸慈爱,说:“这孩子不光是模样长得好,孝心也虔诚,怪不得你娘疼你,光是念叨着你,要我好好照看你。”

坐在贾母下首的几个华服妇人也跟着贾母的声气发出了类似的赞叹,总不外乎是“煜哥儿好齐整的模样!”“煜哥儿好灵便的嘴!”“煜哥儿这通身的气派,竟然不像是个外孙,倒像是个嫡亲的孙儿,猛一眼看去,竟然有几分国公爷往日的品格!”

说得贾母呵呵直笑,表情愉悦。

林煜注意到妇人之中有一位虽然也笑着,手上的动作却暴露了她心口不一的内心,紧紧地扯着一方绢帕似乎要把帕子拧断似的神经质的动作叫林煜目光一顿,再细细打量此人的容貌,四十多岁的样子,保养得当的脸上皮肤松弛,显得嘴角的法令纹很深。

外表慈善内在狠毒,即佛口蛇心的外在特征。

和外祖母厮见了之后,贾母就一一地指着下首坐着的几位夫人给林煜介绍:“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这是你珠大嫂子,这是你琏二嫂子……”

林煜一一都作揖施礼。

随即,林煜判断出来刚才随口褒扬了两句话的是大舅母刑氏,而最后那一句很长很有水平的话则出自琏二嫂子,即被贾母换做“凤丫头”的妇人的嘴里。

刑氏三十多岁,容貌中上,望着林煜的目光还算温和,据母亲说,这一位是大舅舅续娶的后室,原是一个家道中落人家的长女,不知何故一直没嫁出去,倒是堪配得大舅舅做个续弦,可惜进门几年了都无所出,故而在贾府内地位颇为尴尬,说起来,她应该是贾府里仅次于贾母的女主人,而实际上呢,因为她娘家不硬,续弦的尴尬身份,又无一子半女傍身,在这府里说话远远不及她的弟媳,也就是刚才扯着帕子的那一位,金陵王氏。

琏二嫂子,即王熙凤虽然是刚才这王氏的内侄女,关系亲密,但是,她更愿意奉承着贾府的实际掌权人贾母,刚才那褒扬的话说得贾母笑开了花,却叫她自己的姑母王氏心中不乐。故而王氏自始自终没开口说话,还有一位没说话的是珠大嫂子,即死去的贾珠之妻李纨,她不说话也许是因为寡妇的身份不好太倜傥,这一点万万不能和王熙凤相比。

☆、第20章

林煜离开扬州之时,贾敏拉着他交代了又交代的,第一次去外祖母家,千万不能空着手去,各类礼物都已经打点好了,基本人人有份,按着人头给,礼多人不怪,所以,林煜此次来,还特为叫了两个宫里做粗使的小太监挑了担子来的,现在一样一样拿出来,分给在场的亲戚长辈们。

林煜先将一个很气派的绿地粉彩开光菊石青玉盒子拿出来,恭恭敬敬递给贾母,说:“这是我父亲母亲为外祖母准备的一点薄礼,劳老祖宗日日挂念着我们。”

贾母接过来,却不打开,这原是礼貌,谁接了礼会急吼吼地打开看,倒像是那等没见过好东西、眼皮子浅的人似的。

林煜又拿了个镶金嵌玉大枣木盒子出来,递给贾母,说:“刚才那个是父亲母亲的心意,这个是外孙特为老祖宗准备的,原也不值什么,因是万岁爷赏赐的所以有些不一般。这是外孙上次和几位殿下还有他们的侍读一起联诗做词赢来的一点彩头,想来孝敬老祖宗是最合适不过了。还有这一个,是九殿下给我的,老祖宗拿着赏玩罢。”

其实是林煜懒得收捡这些东西,万一放在宫里忘记了,倒是便宜了那些太监宫女,还不如拿来做人情,正好也在贾府显摆一下,听说这府里,人人都是“两只体面眼,一颗富贵心”,别轻易叫人小觑了去。

贾母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说:“这孩子太心诚了,得了点东西还没忘了外祖母。”

王熙凤在一旁凑趣儿,说:“煜哥儿是个有孝心的,东西是小,心意难得。咱家的几个孩子还都是巴巴地望着大人的赏赐的时候呢,煜哥儿却已经能把东西往家里搬了!姑奶奶真是好福气啊,怎么就养出这么个又聪明又伶俐,长得又好,还孝顺的好孩子来的?”又半撒娇半催促地对贾母说:“老祖宗,打开看看,叫凤儿也开开眼界,看看圣上赏的是什么好的爱巴物儿?”

自以为得了面子的贾母心情大好,索性将女儿贾敏送的和外孙林煜送的礼物一起打开。

贾敏送的是一尊翡翠观音,通体碧透,雕工极好,贾母看得爱不释手。再看林煜送的,皇帝赏赐的是一个一大块羊脂美玉雕琢而成的大佛手,下面有个紫檀木座,可以摆在案上做装饰,倒是和贾敏送的那翡翠观音相得益彰。另外一个是九皇子赏的,则是一座紫檩木牙雕外座双面绣着梅花凌寒样式的小插屏,绣工精细异常,上面的花草就如真的一般,拿近了看,鼻尖似乎飘来了梅花的一缕幽香。喜得贾母拿在手上看了又看,又叫鸳鸯拿老花镜来,对着光细细地赏鉴了一番,赞叹说:“好精细的绣工,就是我珍藏的那几副慧纹也比不上的。”这么一说,就连刑氏王氏也都围拢来看,各各都啧啧赞叹不已。

王氏心下微酸,女儿入宫为才人,六七年下来,却还是才人,也没得过甚么了不得的赏赐好叫她在贾府显摆显摆的,这林家小子倒是运道好,年纪小小就被皇帝钦点做了皇子的侍读,还皇帝赏了皇子又赏,他却漫不经心地拿去送人,浑没放在心上,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王氏这心里越加不喜欢贾敏一家人,面上却不得不扮出笑容来敷衍着。

林煜将一大摞上面标着名签儿的锦缎盒子一一递送出去:“这是我母亲给大舅母的……这是我母亲给二舅母的……这是给珠大嫂子的……这是给琏二嫂子的……这是给宝玉表弟的……咦,表弟不在呢?”

王熙凤先笑着解释说:“宝玉今儿去庙里还愿去了,晚饭前要赶回来的。先放在老祖宗这里保管着,横竖他是跟着老祖宗睡的。”

第3节

恋耽美

最新小说: 游园惊梦 一阴一阳之谓道 悦女吴县 碎碎念(一女男) 暴风骤雨 殿下宠妻日常 红粉佳人(番外) 情欲场 花都之无敌鬼王 我和小爸的幸福生活
本站公告:点击获取最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