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起来吧?呵呵,叫我小刘就好,或者我托个大,你叫声刘哥。”刘勇不说正事儿,先在电话里叙起交情来。
非是刘勇性本温和,平易近人。要知道刘勇身为许子干的文字秘书又兼着办公室主任,在京城下层官场圈子也是一号人物。平日里,谁逢着他,不得礼敬三分?就是下面地区一级的头头脑脑们回京述职,见着他刘某人也是笑脸相迎。
刘勇之所以摆出这低姿态,实在是薛向今天惊着他了。
原来,就在方才,刘勇亲眼得见安在海横冲直撞进了许子干的办公室。要知道这位宣传部的二当家从来都是不温不火的君子仪范,何曾见过他这般大失风度,进门前,不小心拌上门槛,险些摔了一跤。
安在海一进门就和许子干吵了起来,争论的对象正是薛向,说什么“薛向是军方的人,不是你能随便调动的”、“你这是扇阴风,点鬼火,搞小动作”云云。
刘大秘哪敢听这二位吵架,只得快速出去,将门带上。不过,他到底知道了薛向的不一般。先前在五四吃饭时,他已隐隐觉得薛向和许子干有关系。而今天,这小子竟然引动两大重量级人物为之红脸,连大员的体统也不要了,那可就太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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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哥来电话,有何指教?”薛向依言变了称呼,倒没多嘴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家电话号码的。想来准是许子干召唤自己,许大部长要查自家电话还不是手到擒来?马永胜那儿就有。
“指教不敢当,确是公事,我奉许部长之命通知你,马上到许部长办公室报到。”
“去哪里做什么?”薛向听他说得正式,愈发地好奇了。
“这个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薛老弟,你还是快点来吧,许部长脸色不好呢。那个,我先挂了,许部长叫我呢,门卫处我已通知好了,你报名就行,回头咱哥俩再叙。”说完,刘勇不等薛向回声,就把电话挂了。
“中z部!去那儿做什么?若是私事,许子干大可还是通知自己去五四食堂之类的地方,没必要这么正式,还派了秘书传话。可要是公事,自己虽是党员身份,组织部自然管得上自己,可自己不过芝麻粒大,要管也轮不上通了天的中z部。再说,自己是军职人员,就是组织上找谈话,肯定也是军方出面啊。”薛向思忖半晌,不得要领,却也不得不去,再说,去了,不就知道许大部长闹什么玄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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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没人接,必是许子干那小子抢先一步将人叫去了。您说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还要不要组织原则,还讲不讲组织纪律,军职人员何时归他中z部调配?这不是明抢嘛!抢别人我管不着,可是竟然抢到咱们头上了,爸爸,这口气无论如何我也咽不下。”安在海面沉如水,手里的话筒还未放下,拿在手里必来划去,激动异常。显然这次安大公子被人招急了,平日的温润做派,风度仪表全然不见了。
屋外,风息雪止,久违的太阳竟窜出云层,明晃晃地挂在当空,挥洒着笑意。
松竹斋的大堂内,和煦的阳光穿过窗棱,在地上铺了一道金黄的渔网。安老将军端坐在太师椅上,双眼微眯,视线投在地上的网格中,似在沉思,又似在假寐,不理这个快暴怒成狂的长子。
“爸爸....”
“够了!大中午的也不让人清净。”安老爷子将茶杯顿在立凳上,将安在海刚要抬高的音量生生堵死在腔里,“你当就凭老吴头和许子干敢这么不管不顾地跑我手里抢人?没有我的点头,他小许敢直接动我的参谋?以后逢事儿多动动脑子,慌里慌张,成个甚气候!就是薛小子一时半会儿被调走了,又能怎么的?就不是咱们的人啦?去了天涯还是海角,见不着啦?”老爷子难得说了一大通话,立时口干舌燥,连忙端起才放下的茶碗,咕噜一大口。
“这事儿,您事先知道?还同意了!”安在海满脸惊讶,拽着话筒,近前几步,强忍住摸老头子额头的冲动。若不是老爷子积威已久,安大先生恐怕就得大声问出“您老是不是老糊涂啦!”
薛向屡次画赞,可以说为安氏立下定策之功,若无薛向那次的调度,恐怕安氏说不定早翻船了。这次恰好又到了变局的关键时期,已经认可薛向的格局和智慧能和自己比肩的安大先生怎么舍得薛向这时被调离身侧,安大先生认定这是对方的阴谋,是以,才会如此激动。
安在海质疑罢,正待接着发问,侧立在安老将军身后的老王窥见老爷子面色不善,抢先道:“南老早上和首长通过电话。”
“南老”这两个冒着金光的大字,刚钻进安在海的耳朵里,他便愣住了,本来因愤怒敛聚的眉峰陡地平了,紧握话筒的右手攸地松了。电话失去掌握,从空中跌落下来,电线吊得老长,啪的一下,撞在搁置电话的红漆桌上,响声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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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z部大楼和这时大多数的中y权力机关一样,座落在西长宁街南侧。这是一座六层大楼,建筑平面呈“山”字形,两翼略低,中部稍高,四面开门。大楼的外表为浅黄色花岗岩,上有黄绿相间的琉璃瓦屋檐,整栋楼的气势非凡,壮观巍峨,倒是没坠了天下第一部的威风。
薛向到来的时候,方才下午两点,这会儿,满天的风雪已化作灿阳如霞。他报上自己的姓名,门岗室一个电话上去,未几,从大楼奔出一个青年来。青年人二十多岁模样,一身中山装,容貌平常,倒是唇上的一抹小胡子让人印象深刻。
小胡子老远就伸出手来,满面堆笑,道:“薛同志吧,是刘主任派我来接您的。这会儿许部长正在开会,刘主任负责记录,来不了,他让我向您道个歉。”他姿态极低,竟用上了敬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