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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惊雷让舒乔浑浑噩噩地醒来,他睁开粘滞的双眼,只觉得脑子乱得犹如一团浆糊。
他似乎做了一个非常漫长且混乱的梦。是关于什么的梦呢?他记不清了。
房间略显昏暗。窗帘没有拉紧,透过缝隙,舒乔看见外头正下着瓢泼的大雨,仿佛天地倒转,所有江河湖海的水都因此往下倾倒一样。
雨水被风吹得拍打在玻璃窗上,发出一阵又一阵杂乱无章的声响。
舒乔坐在床上愣了许久,然后听见房间外隐隐传来些许声响,似乎是电视机开着的声音。他对此感到困惑,起身拉开房门。
原本隐隐约约的声响骤然变得清晰了,说话声叠在音乐上,伴随着闪烁的荧幕传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见开门声后,那人一下转头望过来,然后笑着问:“起床了?”
舒乔看着面前的人久久没能缓过神来。母亲阳曦见他呆楞着神情不太对劲,起身走过来,伸手捧着他的脸,问怎么了。
温暖而真实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直到这时舒乔才猛地反应过来,开口喊了一声:“妈妈。”
这个单词明明是由最简单的音节组成的,但舒乔却感觉极其陌生,乃至脱口而出时带着生涩的别扭,怎么听怎么奇怪。他好像又回到了婴孩牙牙学语的时期,第一次对着母亲喊出“妈妈”。
“宝贝?”
母亲仰头看他,眼神中尽是关切。舒乔一眨不眨地看着这张脸,心里总是微妙地感觉哪里不对——什么时候母亲要抬头仰视他了?
而且,面前的母亲太年轻了,几乎和他小时候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
……小时候?
舒乔愣了一下。
此刻他的脑子非常混乱,就如同屋外那场滂沱的雨一样,而疑虑自脑海中升起的瞬间,他的脑子骤然一痛,紧接着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
舒乔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可他为什么会在梦中?
舒乔。
微弱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舒乔一下扭过头,朝身旁看去,然而周围除了母亲以外,就只有电视机发出的声响和外头轰鸣咆哮的雨声。
可有人在呼喊他。舒乔毫无理由却对此异常确信。即便刚才的那一声微弱到像是幻听一样。
“到底怎了呀,宝宝?”
“没什么,”舒乔喃喃地回答,然后反问,“……爸爸呢?”
“爸爸出门了,很快就回来。”母亲回答道。
话音刚落,家门口就传来“咔哒”一声,紧接着门被推开,父亲舒望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哎,这雨怎么下这么大。”他嘀嘀咕咕地进了门,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头发也全都湿透,被他向后捋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眉眼。
门打开的瞬间,呼喊的声音再次传来。这让舒乔变得有些焦虑,神经也跟着紧张起来,他下意识地朝开着的门走去。
舒望见儿子走过来,挑挑眉,问:“这是怎么啦?”
这个问题让舒乔愣了一下,停在原地。他看向敞开的家门,外面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只有些许像是雨水的潮湿和冰凉在蔓延。
“有人在叫我。”他向父母坦白。
屋子里静了片刻,随后父亲问他:“那你要走吗?”
舒乔看着眼前久违的脸,许久后,沉默地点点头。
“那让妈妈再抱抱。”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
舒乔闻言转过身,看见母亲笑着朝他张开双臂,于是上前弯腰抱住了她。
阳曦拥抱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却仍像小时候一样把舒乔抱在怀里轻轻拍拍后者的后背。舒望也笑起来。只见他走过来,捏了一下舒乔的脸,说:“也好,毕竟有人在等你。我见过他们了,都是很好的孩子。”
眼泪猛地从舒乔眼里流出来。他甚至还未能记起是谁在等他,可本能却已然为此流泪。
跨出家门的瞬间,舒乔像是坠入河中。父母的身影和家里的光亮离他越来越远,记忆的河水将他卷起淹没。
许多画面在脑海中闪现,仿佛走马灯一般。
原本模糊的童年记忆变得清晰,曾经和父母一起生活的画面再次浮现出来。然后是十四岁那个夜晚,严宥安在春意荡漾的夜色中找到了他,说以后会一直陪着他。
生活继续。茫茫人海中,命运的红线开始交缠在一起。
在路灯下红着脸向他告白的何皎皎。九月末的深宵,交织在宿舍厕所的喘息。审讯室的灯光。日出前的寒冷早晨。
还有四月的南方、温暖的怀抱、燃烧的篝火、星光璀璨的夜幕,以及那枚带着真心套到他手指上的、用花和草编织的戒指。
巍峨的雪山,幽暗的地下神庙,静静伫立在黑暗中的石像……过往的一切,包括每分每秒的感官体验都像是梦一样回溯,最后定格在他咽下呼吸的那一秒。
下一刻,舒乔猛然吸入一口气。
耳边有嘀嘀嘀的声音,很规律。视线中出现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阳光从外面照进来,在墙角打出一片金黄色的温暖的光影。
眼尾有一点湿意滑落,舒乔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然后才意识到自己醒了。
他恍惚地转动视线,对上一双错愕的眼。
原本守在床边的任子宁在和舒乔眼睛对视的瞬间先是懵了一下,紧接着他猛然回过神来,一下将手里的书扔开,扑到了那人面前。好在他还保留着一丝理智,记得顾忌着舒乔的身体状况,没有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上来,而是轻轻抓住了舒乔的手包在掌心里,同时摁下床头的呼叫铃。
“舒乔?”任子宁开口。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或许自己都没能发觉的颤抖。
舒乔身上实在没力气,也说不了话,于是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算是回应了任子宁的呼喊。
一个吻落在他的眉心,就跟他在梦里能想起来的那样轻柔且温暖,但舒乔知道,这次不是梦。
第110章 阳光灿烂的日子
“当时老严差点就要冲上去把石像砸了,我和任子宁废了老大劲儿才把他摁住,”谢愉趁另外两人不在,全情全心地打小报告,“任子宁还给了严宥安一巴掌,我怀疑他是狗血剧看多了。”
单人病房的洗手间里,排气扇正嗡嗡地响着,舒乔抱着把他摁在墙上,埋头在颈间又亲又舔的谢愉,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然后他开玩笑地反问说:“那你呢?就一点都不伤心吗?”
“我都在想要跟你办冥婚了。”
这句话透过嘴唇的张合与振动穿透皮肉,摇撼着舒乔的心尖。谢愉那双手伸进他的病号服,掌心贴着裸露的皮肤抚摸,肉与肉略带力度的摩擦升起一种肌肤交融的亲昵感。
敲门声传来,紧接着是严宥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