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千芳犹豫片刻,告诉司机,把车再稍微往里开一开,如果不对头,就掉头回去。
远光灯照开漆黑的道路,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缓缓行驶着,仿佛这是条离开人间,通往异界的道路……
渐渐地,道路另一头出现温暖的荧光,街边出现了商超、快捷酒店、花体字招牌的餐馆和酒吧,甚至还有几家不错品牌的专卖店——然而,看起来总觉的有点儿不对劲……
“还有这种地方?”司机说出了千芳口中的疑惑,“感觉就像突然冒出来似的……”
最终,车子停在了旅途的目的地,一座老式写字楼,楼下的银行刚刚下班,保安们正在哗啦啦地拉下卷帘门,隔壁的酒吧灯光暧昧,播放着音效做旧、唱腔娇懒的音乐……
千芳想起来了,这大概就是网上所谓的“蒸汽波”吧!
而整个街区,似乎也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氛围……
“有意思,”结账时,司机饶有兴致地说,“我可得仔细逛一逛……”
千芳笑笑,下车呼吸空气里微甜的雾气,向楼内走去……
##
千芳根据地址到了二楼,发现并没有什么“心理工作室”,反倒是有间“深海生物展览馆”,里面有暗暗的暖光,不知道是里面有人,还是外面照进来的华灯。
千芳又走了一圈,心理已经确定,艺玲多半是上当了。
但她还是好奇,想知道艺玲每天在这里搞什么名堂。千芳瞥见,展览馆的玻璃门上,有一把电子锁;而艺玲也给她留了一串密码,说如果敲门没人应,既可以直接用密码进门。
千芳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输入密码,电子锁哔哔地亮起绿光,玻璃门默默拉开。
“您,您好,有人吗!”千芳大声招呼着,小心走了进去……
“您好?打扰了……”千芳又招呼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应。
忽然,身后猛然响起“嘭”的一声,千芳吓了一跳,回头发现玻璃门自己关上了。
“什么东西……”千芳喃喃自语,瞥见门边有电灯开关,便抬手打开。
一盏盏暖黄色的射灯,照亮巨大的玻璃展柜,千芳定睛一看,不禁尖叫出生。
房间里全是尸体,扭曲、僵硬、诡异、骇人的尸体。
##
当然,这些都是海洋生物的尸体——巨大深邃的眼睛、扭曲膨大的触手、五颜六色的皮肤、尖锐密集的凸起——所有的一切,都在凸显生命丑陋和异常的一面……
但毕竟外面写的是“深海生物展览馆”呀,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千芳认定自己绝对是走错了——可门口的密码又是怎么回事呢?
千芳搞不懂了,但注意力很快被展柜里奇形怪状的标本吸引,忍不住走近细细端详,最后在一面巨大的,几乎铺满整面墙的标本前驻足:
巨大的玻璃下,是宛如深冬窗花般,密密麻麻的不规则曲线,蜿蜒扭转,肆意交叠蔓延……
“这是我们的镇馆之宝——一只完整的裂虫标本。”
千芳猛地扭头,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位一身黑色套装的长发女人。
按理,这本应该是出现在葬礼上的妖娆鬼魅,或是深夜办公室窗外的美艳鬼脸;
但此时此刻,她浑身散发淡淡的香气,切切实实地出现在了千芳身边。
“啊啊!”千芳吓得脸色苍白,一屁股坐到地上。
“看样子您很感兴趣。”女人毫不在意千芳的反应,仿佛是预先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请允许我为您介绍,这种来自深海的奇妙生物……”
##
千芳了解到,这满墙的弯弯绕,实则是一只名为“裂虫”的深海动物。
裂虫,顾名思义,是一种不断分裂的蠕虫。以标本为例,这只裂虫只有一个头,却有多达上千个屁股,而每个屁股上,都有眼睛和独立的生殖器,一旦身体破碎,便会成为独立的个体。
很多深海蠕虫,也采取这种分裂的方式的繁殖,然而裂虫将生殖时的特殊形态,作为自身存在的常态,从而形成了复杂的网状结构。
那么,裂虫为什么要采取这种诡异的外形呢?
原来,裂虫是一种寄生虫,会寄生在其它动物身上,以特有的网状结构,布满宿主全身。
待宿主死亡,裂虫会将宿主的尸体啃食得一干二净,甚至连骨骼都能消化;待宿主完全归于虚无,裂虫随之分散破裂成无数细小的个体,随洋流飘荡,寻找下一个宿主,开启新的轮回。
“而我们眼前的这件裂虫标本,是在一只鲸鱼身上发现的,如果仔细观察,您可以辨认出鲸鱼的轮廓来。”女人总结道,“明明是一种动物,却过着病毒一般的生活,打破了我们对生命存在的认知——这便是裂虫的迷人之处,更是深海世界的奇妙瑰丽所在。”
女人说罢,转头看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千芳,问道:“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啊,是的……”千芳脑海里的疑问
', ' ')(',如同眼前的裂虫般密密麻麻,已不知从何问起了。
女人似乎读出了千芳的疑惑,温柔地开口道:“有件事我可以先告诉你,你要找的地方,就是这儿——在这里,你可以找回恋人的爱。她会再次牵起你冰冷的手,带你逃离这残酷的世界,即便你们已经分手、决裂、彼此背叛,甚至——”
女人凑上前,轻柔的发丝,在千芳耳边轻轻骚动。
“甚至阴阳两隔,也能再度重逢……就比如,苏千苒?”
千芳浑身颤栗,倒吸一口凉气。
##
“怎么了,这个名字让你很害怕吗?”女人说着,牵起千芳的手,拉她到被棘皮动物标本围绕的沙发上坐下,“名字只是一个符号,确定我们在众人当中的位置,仅此而已。给这三个汉字赋予多余的意义,就像通过手机号码来判定吉凶祸福一样,只是一种抽象的自慰罢了。”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事情?”千芳强作镇静,心里疑问丛生——难道是艺玲告诉她的?
“如果我告诉你,我们其实早就认识了,我一直都在悄悄关注你,思念你……这样的解释,如何呢?”女人说着,交叠的双腿夹紧,水滑的黑色丝袜,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红唇早已凑到千芳脸庞,“偏找这种没人的时候来,很难不让人会错意呢……”
“请你自重,我不是同性恋……”千芳红着脸,往后挪了挪身子,冷冷地说,“我是因为隋艺玲来的……”
“啊啊,那个痴迷于钉环和虐待的可爱小M……”女人眼中闪过一丝幽怨,轻轻归拢了下耳边的长发,“怎么?你是想把她从我身边夺走吗?”
千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艺玲所谓的“心理治疗”,只是跟这骚女人约会的借口罢了。
于是千芳起身,捋平身下的裙摆,说道:“我不知道是你们谁想到的,但艺玲是个病人,用‘心理治疗’这个借口真的很不负责任……总之,我不会叫艺玲再来了,也劝你以后别做这样的事情……”
“患者对治疗师移情,本就是很常见的现象,况且心理学本就是消费主义廉价的意识形态包装罢了,稍微做一点快乐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千芳无视女人不明所以的碎碎念,走到玻璃门前,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
“我要出去,把门打开。”千芳转身说,“你也是体面人,别把事情搞得太难看。”
“比起这个……”女人坐在黑影里,淡定地不为所动,“你不想再见到她吗?”
“什么?”
“爱你的人。”女人平静地说,“不是迷信,不是魔法,不是幻觉,不是毒品,只是凭借这思维最基本的运作规律,让你所思慕的人,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不想试试吗?”
傻逼心理学,你把多少人的脑子,都给毁了——千芳愤愤地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