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李绩打断她的话,两手重新背到身后去,字顶字地说出来充满急促。
容卿低眉想了想,然后才告诉他,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留给她最后的话。
“活着。”
——
大盛的孝昭仁皇后入葬赫陵,她住了一辈子的凤翔宫像是不舍主人一样,也随之湮灭,李崇演将整个凤翔宫封了起来,唯独留下容卿住的阁安殿。
或许是出于心里的愧疚,容卿如今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女,身后没有可以倚仗的靠山,李崇演待她,却比之前还要好。
每逢佳节诸道进贡献礼,李崇演总不忘赐给她一份,把她当做个公主一样养着,只是
她一直深居简出,不受到皇帝召见,她不踏出阁安殿一步。每月十五十六两天,照例是皇后侍寝的日子,李崇演的御驾都会到阁安殿来,同她闲聊一会儿。
看似是对皇后余情未了。
实则只是讨自己一个心安罢了。
景仁二十二年端阳节,宴臣的大殿上,徐亥又进献了一个倾城倾国的美人,当日美人便与皇帝燕寝,第二日被封了个充容,贺氏柳依成为继兰如玉之后最受宠的人。
后来容卿走过匆匆一瞥,总觉得贺充容与她的皇姑母有几分相像。
徐亥果然还是懂陛下的心的。
而兰如玉自从入了冷宫,就再没受过李崇演的召见,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兰子衍也受到牵连,在朝中顿受排挤,后来被贬到翰林院一个空闲的位子上,不参与政治中心的事。
徐亥也并不着急。
失去了作用的棋子,丢了也就丢了。
端阳节第二日夜里,容卿在趴伏在案头写着什么,屋里灯光昏暗,烛芯过长,光亮不稳,她头也不抬,口中喊青黛的名字。
听见脚步声,容卿以为是青黛,便道:“剪一下烛芯。”
一个黑影挡在住了光,站在她桌案前面,容卿手上动作一顿,慢慢抬起了头。
李绩就站在她面前。
容卿忙搁下笔,绕过桌案走上前来,伸出头看了看外面:“四哥怎么来了?别让人看到。”
李绩神色不变,镇定自若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别人看到又怎么样?”
“今天太晚了。”
容卿看了看殿门,发现外面照常站着守门的宫人,就知道李绩不是从正经的门过来的。
“有些事,就是要夜深人静的时候说。”李绩的声音有些轻快,似乎遇见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他拿起一旁的茶杯,自顾自地饮了一口。
茶凉了,他也不在意。
容卿走过去,好奇地看着他:“四哥要说什么?”
李绩轻啜一口凉茶,将杯子重新放回去,好像在故意勾起她的好奇心,不紧不慢地整了整袖口:“你一日未出阁安殿,竟连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吗?”
容卿听他真是高兴的语气,好像迫不及待要开屏的孔雀一样,实在是鲜少看到他这副模样,连平日里的冰冷都瓦解了。
“什么风声?”
李绩抬头看过去:“今日父皇封我为景王了。”
第11章 、皇后第十一课。
容卿第一天到宫里来的时候,怯怯糯糯地不敢说话,小手抓着皇姑母的裙角,躲在她身后,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别人,像是一只窥伺着环境又害怕生人的小猫。
那是她和他第一次见面,那时候李绩和卓闵君之间相处愉快,还不存在隔阂。
李绩照例早晨去凤翔宫给卓闵君请安,时年九岁,半大的孩子脸上稚气未脱,却端着皇子的架子,不容出现一丝差错,两手抻得笔直,躬身的弧度也刚刚好,给卓闵君行礼的时候,却忽然看到她身后冒出个小脑袋瓜。
李绩的动作就僵在半路上。
小脑袋瓜的主人和他的目光撞上后,又惊恐地猛然缩回去。
可是又耐不住好奇心,便这样翻来覆去地偷看他,全然不知自己这副模样都被人看到眼里。
李绩扯了扯嘴角,想要努力无视这个小丫头,将自己那一套礼数行云流水地做完。
“儿臣给母后请安——”
“跳跳!”
李绩的请安被一声惊叫打断,躲在卓闵君身后的小身子伸出一只手,脸害怕地往她身后缩,手却指着他的头顶,奶里奶气的声音让他一怔,头不自觉的微微扬起向上看去,同时心里思考着“跳跳”到底是什么。
可脸色还是没有变化,他觉得自己不能让一个小女孩给吓住。
卓闵君也莫名其妙地顿了顿,随着容卿的手指看过去,而后会心一笑,伸手在李绩头顶扫了一下,像是赶虫子一般。
他头上也的确掉下个东西——是个小蚂蚱。
李绩的脸色便有些撑不住了,耳朵边染上一抹红晕,眼神闪躲,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才来时他在草地上捉蚂蚱来,小孩子抓抓蚂蚱本没什么,但显然与他一直营造的形象很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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