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演似是被死亡的恐惧压过了极限,竟然能说出话来,只是还不太完整:“你……敢……住——”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委身在后宫,等的就是这一天,你还记得我皇姑母吗?记得她是怎么死的吗?我觉得陛下也应该遭受一下这样的痛苦,”容卿拿着匕首在他脖子上比量,“是这样割好呢,还是这样割好呢?”
她声音清脆悠扬,语调却十分狠毒,压抑了那么久的仇恨得以宣泄,就算是将他千刀万剐了也不稀奇,容卿已经尽量在克制了。
血很恐怖,尸体很恐怖,但是仇人的鲜血和尸体一点也不恐怖。
在李崇演惊恐的目光
下,容卿横着一剌,血液喷射而出,可她又没有太用力,人不至于马上就死去,李崇演无法痛快呼吸,两手在空中乱抓,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容卿忽然凑近一些:“对了,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其实四哥是知道沈和光要造反的,我也知道,我猜……陆贵妃也知道,徐亥当然也知道,他如实告知陛下您了,可是您不信……”
李崇演眼中是满满的悔恨。
“还有一件事……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陛下,之前跟您的那些都是假装的,我真正喜欢过的,是您的儿子,四哥,我们就在那……”容卿指了指后殿的方向,轻笑一声,“趁你昏睡的时候,做了些陛下想跟我做的事情,不止一次!”
李崇演瞪大了眼睛,其中的怒火和狠意几乎要将眼前人吞噬,然而他动弹不得,生命也在快速流逝,他拿眼前人毫无办法,浓烈的憋屈感让他流出了泪水,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愤恨地看着她:“你……不得……不得……好死!”
容卿的笑意顿住,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崇演:“不得好死的是你,你本拥有这世上最爱你的人,拥有大盛最忠心的臣子,但是你亲手埋葬了他们,你辜负了皇姑母,也辜负了卓家,辜负了一腔爱意和满门热血。”
“所以,不得好死的是你。”
她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李崇演听得清楚,却没办法再回应她了。他怔怔地看着容卿,眼神渐渐涣散,直到他将头一偏,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容卿眼睁睁地看他咽气。
她忽然失去了力气一般,向后瑟缩一步,青黛急忙扶住她,听到门外越来越近的砍杀声,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县主,咱们赶快逃走吧!”
——
宫城北面的妄山上,李绩站在潇疏秋雨中,静静地看着下面燃起的烽烟,每一个拼杀的人都犹如蝼蚁似的,战线在一点点推进,马上就快要将整个宫城淹没。
“没想到沈和光这次会提前行事,他的人马才到云城,就敢在京城直接杀进宫了。”
他身边,站着一个青衫落拓的人,正在给他撑伞,一边看着下面的情形一边说道,言语间对沈和光多少有些敬畏。
“他的儿子还在安
阳,怎么可能放下心真的出京。”
萧文石点了点头:“到底还是虎毒不食子,不过还好殿下发现得快,咱们的人才能彻底退出来。”
李绩没有接下他这句话,只是紧紧盯着下面某个方向,目光中不见担忧,但也没多少轻松,良久之后,他才问道:“张成有消息了吗?”
萧文石轻挑了下眉,回道:“我派人将他解决了,一个阉人,不足以相信。”
李绩扭过头看他:“宫里还有什么人?”
说罢,他已是眸色一变:“小秋?”
“是。”
“我不是传令,让她护送卿儿吗?怎么还让她去善后?”
李绩的声音暗藏怒火,但多半是因为萧文石行事没有过问他的意思,还远没有到达震怒的地步,他转过头再看向下面时,眼中不经意地闪过一抹忧色。
萧文石却道:“善后的事情只有她能做……殿下,咱们还是先走吧,这里地势高,目标明显,若是被沈和光的人发现了,我们也很难逃出安阳,毕竟这边就这么点人手。”
李绩不回头:“再等等。”
“殿下若是等小秋,大可不必,我已经告诉了她去往何处,殿下若是等永安县主,那怕是……等不到了。”
李绩豁然转头,眼中惊色浮现:“你说什么?”
萧文石持着伞柄躬了躬身,语气不紧不慢道:“卓家二郎从未在越州出现过,多半殿下的猜测是错了,如今安阳事了,殿下抽身离去,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该除去就应该除去,当断则断,反受其乱——”
“你让小秋灭口!”李绩一下抓住萧文石的衣领,怒火丛生,恶狠狠的眸光像是要将他吃了一般。
“萧四,你还知不知道谁是主子,谁是属下?”
萧文石丝毫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了一抹诸事皆了的轻松笑意:“我是奴,殿下为主,就因为这样,我才要替殿下想得周全,为免殿下日后被无端的感情绊住,现在斩断就是最好的时机,殿下觉得不是这样吗?”
李绩冷冷地看着他。
“我不会被任何感情绊住。”他一字一顿地道。
“既然这样,殿下又何必发火呢,一个女人而已,何况还是仇人的亲侄女!殿下次次见她时,难道不会想象着她尊贵的
皇姑母是怎么亲手杀了殿下的母亲?”
“住嘴!”
“你看,殿下还是介意的,”萧文石看着眼前震怒的人,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所以我替殿下解决了她。”
李绩的胸膛起起伏伏,他闭了闭眼,脑中响起萧文石的话。
的确会闪过一些,他虽然没见过,却血淋淋的画面。
他以为的最良善的尊贵养母,把毒酒赐给她母亲,以保他平安为诱,逼她自绝的画面。
那是刻骨的仇恨。
但他偶也会回想起,那抹娇俏的身影,因为虫子进到了衣领,跑到他怀里哭的画面。
他睁开了眼,眼中古井不波,万千情绪皆被隐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