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妇(2 / 2)

秦珩抿唇一笑,继而又伸手掩住了口。她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有些酸涩,又有些温暖。

他闭着眼,她无法从他眼中查看情绪,她只看到他的薄唇一开一合,不成调的曲子从他口中溢出。

笑意渐渐染上了她的眉眼。她心里的那些慌乱、不安、犹豫、难堪忽然散去了很多。她悄悄伸出手去,轻轻抚上他的唇。

秦珣猛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他神色如常。——若非秦珩眼尖看到了他红透了的耳根子,还真当他如同外表一般淡然。

轻咳一声,秦珣仍捉着她的手不放:“怎么了?有事?”

秦珩试着抽出,没有抽出来,干脆作罢。她挑了挑眉:“有,想缝上你的嘴。”

“为什么?”

“不好听。”秦珩回答的很简单。她另一只手也在他脸上作乱。

柔软的小手将他的脸扯成各种形状,秦珣的眸色渐渐变深,他沉声道:“想堵上我的嘴,不止这一个方法。还有其他的,你要不要试一试?”

“啊?”秦珩乖乖收回作乱的手,“什么法子?”

秦珣低头倾身,准确无误地吻上那菱形如花的唇瓣,但是并未长久。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浅吻之后,飞速离开。

他盯着她红润的唇:“这个法子。”

秦珩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结束了这个突然的吻。她双颊显出晕红,想要恼一恼,又觉得没意思,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快速抽回了手,将身子挪得离他远了一些。

她这反应,同之前两次都不一样。秦珣见她眼睛明亮,嫩脸匀红,像是恼,又像是羞。他心里有些顶不准,干脆也挪得离她近了一些。

秦珩深吸一口气,似是自言自语:“这法子一点都不好。”

秦珣一愣,继而轻笑:“是,那我下次想个更好的法子。”

狠狠瞪了他一眼,秦珩道:“你别想了。”她偏过了头,不再看他。

她想,还是不一样的。当初在晋王府,他亲她那几次,让她觉得震惊、恐惧,甚至还有些荒谬感。她那时满心的都是:“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这样?!”

而现在,当他们不是兄妹的证据渐渐明了,她又与他朝夕相处数月,有时也牵手、也拥抱……到今日,他再亲上她时,她只是惊讶、好笑、羞恼……

她想,她真是一点一点,跟他越来越近。原本以为不能接受的事情,竟然就这么慢慢地接受了?她莫名有些惧意,是不是再过一段时日,她就会欢欢喜喜地同意嫁给他?

她的心很小很小,原以为只能容下她自己一个。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位置越来越重的?

秦珣看她神色变换,却不知她心中所想。怕她胡思乱想,影响心情。他轻声道:“距离回去还有段时间,不如,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不等秦珩回答,他就自顾自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孤儿……”

他一面讲着一面看她神色,颇有些心不在焉。不知不觉,就又讲到揭竿而起了……

秦珩愣了愣,摇头轻笑。她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你别讲了。我知道你下面要讲什么了。你要是觉得无趣,我唱曲子给你听好了……”她小声道:“《蒹葭》哪里是那么唱的啊……”

她定一定神,慢启红唇:“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被打断的秦珣挑了挑眉,静静地看着她。他承认,她比他唱的,要好听太多太多。——当然,他想,即使她什么都不唱,就是安静坐着念佛都比他唱的好听。

马车急速行驶,在雨后的街道上留下浅浅的辙痕。

街上安安静静,偶尔有行人匆匆走过。

秦珩待在马车里,她只唱了几句,就不再唱了。

以歌声娱人,终究是下道。在季夫子口中,这和以美色惑人不相上下。他们偶尔唱上一两句,全当是娱己。再多的,却是不能了。

何况她心里装着事情。她虽然口口声声说着不想武安侯的事情。可是,又哪能真的不想呢?思想这种事情最难控制。

她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就是武安侯眼含热泪说着“我有女儿了”、“我有女儿了”时的情形。她轻轻摇头,试图赶走这些画面,然而一转念,却又忍不住想他和母妃当年究竟是何等情况。

他说他对不起母妃,也说对不起她……

他说他要补偿她……

秦珩很小就听到武安侯的名字,她十岁起跟着皇兄随武安侯学武艺。她那时装傻扮呆,不管学什么,都只作是拼尽全力也学不会的样子。武安侯从来都没有责怪过她。

比起对待皇兄的严苛,他对她简直可以说是耐心十足。一招一式,他反复教许多遍。还是她自己不好意思一直麻烦他,任由皇兄教导……

父皇偏疼太子二哥,对其他子女感情淡淡。她想,她那个时候,内心深处,大约是隐隐约约曾把对父亲的孺慕之情转移到孟师傅身上一些的。——当然,这种感情很淡很淡。她自小冷情,对感情也不算太在乎。

她感激他教她武艺,让她多了自保的本事。她也曾好奇过他的过去。偌大的武安侯府只有他一个主子,他无父无母,无妻无子,身体残疾,孤苦伶仃……

她当时的近身太监山姜还曾猜测,说可能是武安侯在战场上伤了根本,所以干脆就不娶妻了。

秦珩记得那时她训斥了山姜,她很讨厌山姜的这个猜测。在她心里,武安侯虽有残疾,但他保家卫国,授她武艺,是英雄,亦是值得她敬佩的长辈。

可现在告诉她,他就是她爹爹。

她想她是该欢喜的,她的爹爹不是大恶人,还想认下她好好待她……她该欢喜的,但是不清楚为什么,她偏偏只觉得茫然无措。

她知道他不易,这些年孤苦伶仃的,她知道他想认她,想补偿,她知道为人子女,应当孝敬父母……

一想到此,她就胸口堵得慌,沉甸甸的。

他那句想“补偿”她,让她心酸。

她不用他补偿。

——还是和皇兄笑闹了一会儿,她心中的郁气才散去一些。

然而再想到今日的事情,她不免又有些头疼。

她想了一想,忽然开口:“哥哥,你说让掬月姑姑陪我,还做不做数?”

“嗯?”秦珣一愣,笑了笑,毫不迟疑,“当然。明日就宣她进宫。”

“不成。掬月姑姑嫁了人,宫里规矩多,她再进宫不方便。”秦珩摆了摆手,“我去找她好了。”

秦珣双目微敛。这事可不能由着她。杨掬月在高家,高家可是有个高光宗。高光宗暗地里有什么心思,秦珣心里有数。他怎么能任由她离开,还去高家?

“这不大合适。”秦珣并不直接拒绝,而是略一沉吟,说道,“不合适。”

“为什么?”

“高家即将添新妇,正是忙碌的时候。你去了,不是添乱么?”秦珣挑眉。

“新妇?”秦珩微怔,面露讶然之色,“皇兄是说,高大哥要娶妻了?什么时候的事?”

秦珣含笑点一点头:“是啊。上次掬月进宫,我们提到过。”

“那的确是不大方便。”秦珩稍微有些遗憾,“十月的时候还没听说呢,也不知他娶的是谁家的姑娘。”

她心说,高光宗是好人,不过性子有些怪,说话也莫名其妙的,他要娶妻了,希望他对她的妻子不是这样,两人能和和气气。

秦珣早知她对高光宗无意,但是现在看她并无难过伤心的神色,仍是不免高兴。他随口道:“这倒不清楚了。”

秦珩轻轻叹一口气,其实她也不是真的要麻烦掬月姑姑。她有些茫然,当年的事情,不知掬月姑姑知道多少。

她摇头,慢慢勾了勾唇角。她暗笑自己糊涂,掬月姑姑又知道多少呢?掬月是姨母丽妃娘娘的贴身丫鬟,对二小姐的私事,她又能知晓多少?

“你若是想她了,明日就教她进宫。”秦珣看她神色,轻声说道。

“罢了,哥哥不是说她家里忙么?”秦珩摇头,“不用给她添麻烦了。”

秦珣一噎,尴尬自他眼中一闪而过。嗯,确实是他说的,是他说掬月家中要添新妇,会很忙乱的。此刻他也不好再改口,只能“嗯”了一声。

过得片刻,他又道:“先看着吧,她若不忙,就唤她进宫陪你。”

秦珩只一笑,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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