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女士问他:“又去找同学了?”
“吃了顿饭。”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谢女士最近自己的老公和儿子都很怪,她尝试着观察,却没能看出什么。她是老公养在温室里的野玫瑰,早年经历过不少风浪,虽退居幕后做了家庭主妇,但察颜辨色的能力丝毫未减。
更何况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家人。
她说:“谢麒,妈不希望你们有事瞒我。”
同时她还是娇气的,受不了委屈和隔阂。
他依旧低着头,手攥着手机外壳,越攥越紧:“妈,假如我做错事,你会原谅我么?”
谢女士便更肯定了心中的想法:“那要看你做了什么错事,错了还能改,一家人没有隔夜仇,说不准我今天很生气,不原谅你,明天就原谅你了。怎么,做错事了,怕妈骂你?”
她笑着说:“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连离家出走的事都能做出来。”
谢麒也扯了个笑:“你还记得。”
“那当然,我手机里现在还存着你小时候的裸/照呢。”
下定了决心。那么等待的过程就无比煎熬。
流逝的每一秒,都凌迟着他的血肉。
夜很深了,他看了看时间,十一点五十八分,走廊的灯光亮起。
“这么晚还没睡?”谢常平脱了西装搭在手臂上,仅穿里面的白衬就上了楼。他年轻时俊朗,人到中年也未曾发福,身量很高。
原本靠在楼梯把手的姿势变了,他站直了身子:“…爸,我想问……”
谢常平没听他说完,转身开了书房门:“有什么事进来说。”
他默默地跟了上去。
谢常平把外套挂到衣架上,走向书桌前。
他还驻在原地。
“怎么不说话了?”
他说:“…谢磷他…真的上外地了吗?”
刚拿起的一支碳素笔掉在桌子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谢常平看着他:“你们兄弟不是关系最好了,我哪会知道。”
谢麒沉默一瞬,走上前两步,腿慢慢地弯下。
谢常平抬手制止,冷笑连连:“我受不起,一个两个都跪我,搞得我这个当父亲的好像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他不解,“谢麒,你居然也跟着他犯浑。”
反思了也懊恼了,憎恨自己也憎恨这两个让他苦恼的儿子,但有什么用呢?谁能给他一个有效的解决办法?他年轻的时候也爱过,轰轰烈烈过,所以他们如果找个女生正常恋爱哪怕学历家世不对等也就罢了,他不会加以阻拦,可偏偏碰了这根不能碰的红线。
他咬牙切齿却也束手无策。
难道真把他们分开吗?
他身为父亲,不得不为这个家考虑。
他就是想趁他们还没泥足深陷的时候把两个人拉出来,不要酿成恶果,但他们的反应又告诉自己,做错的那个人反而是他。
晚了。
从谢麒问出那句话起,亦或者从他下定决定的那一刻,自己的儿子,谢常平心里比谁都清楚。如今就算把他们的思想挖空,最后也仍于事无补。
想通以后,他目光要比刚才浑浊沧桑许多倍:“谢麒,爸其实知道,你一直比你弟要听话。”
“你来找我之前,有认真想过没有……”
谢麒静静地站着,仅一个眼神谢常平就能读懂,脑子里的一根神经突然就断了,他只觉浑身疲惫,一下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像自我嘲讽般,放低了声音:“你们还真是,要逼死我啊…你说怎么办,我倒还想让你不听话点,也比这种事好解决。”
谢麒说:“爸,对不起。”
错是可以改,但分种类。感情本就是虚无缥缈的,扼不断,理还乱,改都无从下手。
他从前认为谢磷固执,可现在才发现,他其实不遑多让。从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到打动,不是一时兴起,认定了,就固执地喜欢了他。
谢麒记得他对他的偏执和占有,也见过他发疯的时候,这些全是抛开乖顺外表下隐藏的另一部分,是别人包括父母在内所不了解的。
他曾经唾弃心有灵犀这个词,而他又不得不承认,能和他在某些方面产生共情的只有自己。有一种情绪是他们之间所共有的,就像小时候两个人对着哭,为什么哭,说不出来,只是看到他哭了,我也想哭。
他生气了,我也不高兴。
这些都是无法用语言表述的。
而此时,面对着的不是谢磷,是长辈,是父亲,也就自然无法拥有和他处于同一年龄段的思维和处事方法,但两个人彼此面对面,他清楚他的无奈,他看出他的固执,但这道题最终的答案是,无解。
题干就错了,怎会有解呢。
他在临走前问谢常平:“爸,你能告诉我谢磷在哪吗?”
“医院。”
他心一紧,没再吭声,一言不发地出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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