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吗?”有些魂不守舍地,我重复。
“嗯”,董卓捉起我的手放在唇边,用胡渣轻轻扎了一下,微微笑了一下,满面宠溺,“先去休息吧,过了明天还有得你累呢,可不要真着凉生病了。”
我弯了弯唇角,终是转身回宫。
“笑笑。”身后,董卓忽又叫住我。
“嗯?”我回头看他。
“跟我在一起,真的不后悔?”带了一些惴惴不安,董卓的表情像极了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年。
我微微一愣,笑意一丝一丝染进眼睛,“嗯,不后悔,永远。”
“快去休息吧。”怔了怔,董卓眼睛亮了一下,随即挥了挥手,正色地催促道。
我点头继续往回走,想了想,又狐疑地回头,结果……刚刚好便看到某个人正站在原地,一蹦三尺高……
我忍不住抖了抖眉毛,任谁做出那样的动作,都没有董卓那般有笑料……那样的场景,当真爆笑。
而我,也当真不客气当场笑得直不起腰来。
“哈哈哈……”
董卓僵在原地,表情尴尬极了,抬手摸了摸头,脸上出现了可疑的暗红色。
“快去休息!”故作凶狠地,董卓叫道。
“是是是,董大人。”我笑着转身回宫。
留下身后一脸懊恼的董卓。
很久没有这样开心地笑过了,最近总是凄凄惨惨戚戚的,回想刚才,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是怎么样的狂喜,才能让董卓那般性格的人如此失去常态?
我那句“永远不后悔”,当真令他如此开心么?
回到昭德殿时,却没见着婉公主,想来今日刘协被释放,我竟是未能帮上忙,与婉公主的那个协定眼见是无效的了。
旦日,九月初一。
今日便是董卓废少帝立新君的日子,我呆呆躺在床上,难得地睡不着,却也不想起床。
“安若。”正呆呆地怔仲着,婉公主却突然推门进来了。
我侧头看向门口,没有应她。
“起来吧,新君登基可是难得一见的盛事”,婉公主笑得温婉。
我仍是没有应她。
“去看看吧。”婉公主拉我起床,笑道。
“我以为你会大发雷霆”,被她拉起,坐在床沿上,我看着她,“至少,那样比较正常”。
“是吗?”婉公主拿起木梳,轻轻替我梳理头发。
“公主,还是让奴婢来吧。”见婉公主拿起木梳,一旁的小眉忙惶恐道。
“不用了。”遣下了小眉,婉公主轻轻地替我拢起长发,就仿佛那一日我替她梳头一样,她看着铜镜里的我,淡淡道,“只要皇帝不是董卓,只要皇帝还姓刘,谁当皇帝我不在乎。”
我看着铜镜里站在我身后的美丽女子,揣摸她的话有几分可信。
“走吧,去看看。”婉公主拉着我的手一路出了昭德宫,往大殿而去。
我被婉公主拉着躲在大殿之后,婉公主到底是一介女流,即使贵为公主,到底无法光明正大地插手朝堂之事。
躲在大殿之后,我看着大殿之下,满朝文武,群臣跪拜;看着大殿之上,董卓一身朝服,立于王座之旁,威风八面。
半晌,董卓缓缓抬手,请出少帝刘辩,刘辩一身崭新的龙袍,沿着正中的台阶,一步一步走向王位。
看着他,恍惚间,竟觉得他仿佛只是一个在t台上走秀的模特一般,美得冷漠,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看着他身上那件崭新的龙袍,我记起他的旧龙袍已经被我们用来烤红薯吃了。
“今帝轻佻无威仪,不可为人主……陈留王协,休声美誉,天下所闻,宜承皇业……兹废帝为弘农王,皇太后还政,奉陈留王为帝……改元初平,是为献帝……”大殿之上,有人高声诵读。
刘辩端坐在大殿之上,始终美眸含笑,神色安然,听着那手持书策之人朗朗诵读他的“恶行”,那般饴然自得的神态,竟仿佛一个局外人在听一段与己无关的故事一般。
我忽觉不忍。
婉公主始终在我身旁,面带笑意地看着大殿上的一切发生,半句话也未讲。
好久,那个朗朗的声音终于停止。
董卓抬手,命左右扶着刘辩走下大殿,于是,沿着那正中的台阶,刘辩仿佛是一个落幕的舞者,优雅地缓缓沿着台阶步下王座。
“脱其王袍,解其玺绶”,有人拉长了嗓子高喊。
一旁有人依言上前。
我侧目,看到大殿之下,王允与群臣一样,皆手持象简,身着朝服,低头肃立,竟是无半分疑议。
一切平静顺利得诡异。
刘辩乖乖地抬手,平平地举起,任由左右解开他的帝王之袍,漂亮的眸子灰蒙蒙一片,看不真切。
一旁的皇太后也被除服,号哭不止。
“请何太后与弘农王迁于永安宫暂住”,董卓看了一眼刘辩,淡淡开口。
刘辩唯剩一件里衣,他扶住皇太后,北面长跪,“臣领旨谢恩”,他开口谢恩,声音轻轻柔柔,无一丝起浮。
第二卷:江山美人废少帝丁公血溅朝堂堕陷井笑笑有苦难言(下)
大殿之上坐着的,是刚刚被扶上王座的小毒舌,王袍穿在他尚未长成的身上,倒也有几分威严,他苍白着脸,看着皇兄被除去王袍,对自己俯首称臣,半晌不语。
他端坐在王座之上,仿佛一尊无知觉的傀儡。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尽竟在此妄议废立!”突然,一人高喊出声。
我惊讶,这等时候,还有谁人胆敢如此?
“吾乃尚书丁管,愿以颈血溅于朝堂之上,也不能让董贼毁了我大汉基业!”那人将手中的象简直直地掷向董卓,面色凶恶,仿佛恨不得将董卓生吞活剥,啃其肉噬其血一般。
董卓冷冷俯视着丁管,半晌,低低吐出一个字,“斩。”
一时之间,朝堂哗然,董卓冷冷一扫,便无半个人敢再出言相帮,连为之求情也无人敢开口。
一旁的侍卫立即上前,只可怜那丁管一介文官,手无缚鸡之力,终是生生地被拖了出去。
“逆贼,你动摇祖宗基业,觊觎汉家天下,天降神罚,你必将死无葬生之所……”,直至一路被拖着出了大殿,丁管的骂声仍是不绝于耳,至死神色也未变。
那样凄厉的叫骂声在大殿里隐隐回荡,不绝于耳。仿佛一个最恶毒的诅咒一般,令我不寒而栗。
我咬了咬唇,回头看向婉公主,她仍是一脸从容坦然,无半丝恐惧惊慌。
“结束了。”婉公主也回头看我,笑道,“走吧。”
我皱眉,总觉得她怪怪的,“去哪儿?”
“拿吕将军的解药啊,我答应你的。”婉公主笑道。
我微微一愣,那个约定还算么?
“当然。”仿佛看透我心中所想,婉公主道。
“解药在何处?”
“当然在司徒府。”婉公主微笑。
司徒府?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大殿之下,王允不知何时竟是失去了影踪。
一阵银链轻响。
“找我?”耳边传来一个温和到毛骨悚然的声音。
我蓦然回头,便看到王允站在我身后,正看着我。
“吕将军的解药,我早就已经备下了,就等笑笑来取呢。”王允笑得温和。
我下意识地想逃,竟发现自己动弹不了。
董卓正站在大殿之上,却没有发现我的危机。
昭德宫四周遍布了董卓的眼线,如今婉公主一早带我来这里,便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我出了昭德宫,好让王允可以下手带走我?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设计么?
他们想干什么?绝非换脸那么简单!
我想张口呼救,却也喊不出声来,只得狠狠瞪向婉公主,我想告诉她,别忘了董卓的话,我若消失于昭德宫,这皇宫便会化为滔天血海、修罗地狱!
“无需小姐担心。”婉公主浅笑盈盈。
我咬牙切齿,话还未出口,便一下子掉入了黑暗之中。
再度醒来的时候,四周已是一片陌生。
我正躺在一张精致漂亮到极致的绣床上,全身都瘫软无力。
门“吱哑”一声被推开,清脆的银链声相互敲击着传入我的耳中。
我看着那一袭白衣越来越近,他在床边坐下,放下手中的点心,扶我坐起身。
“你想干什么?”看着王允,我戒备地开口。
“饿了吧,我特地做的胭脂糕,要不要尝尝?”王允伸手自一旁的玉盘内取出一枚糕点递到我唇边,笑得温和。
“为什么我动弹不得?”连别开头的气力都没有,我只能死死地瞪着他,“你下毒了?”
“你身上多处受创,新伤旧患皆十分严重,需要好好调理。”不在意我恶劣的语气,王允依然一径的温和。
坠河负伤,还连着挨了两剑,这副身子骨的确被我毁得够呛。
“所以我给你吃了一些调血补气的药,现在药力刚上来,所以会觉得全身无力,不用怕。”他伸手将我额前凌乱的发丝勾到耳后,笑道。
“你掳我前来,到底所为何事?”不听他乱七八糟,顾左右而言其它,我道。
“在凉州我便说过,要你随我来洛阳,可是想不到最后竟是如此,既然来了洛阳,怎么能不来我司徒府做客呢?”
“你就不怕董卓大开杀戒?”咬牙,我瞪他。
“我就怕他不大开杀戒。”王允微笑,话中隐含之意却让我一阵心惊肉跳。
“什么意思?”咬了咬唇,我抑制住心里的恐慌。
“我要他天怒人怨,我要他众叛亲离,我要他成为众矢之的。”弯唇,王允笑得愈发的温和。
“即使……血染宫廷?火烧洛阳?”几欲咬碎牙齿,我恶狠狠地道。
“这朝廷已是一盘散沙,真正听命于朝廷的兵马屈指可数,而董卓拥兵自重,如果与之正面为敌,无疑是自取灭亡”,王允漫不经心地沏了香茶,缓缓啜饮,“可是……如果事关切身利益,一切,便不一样了。”
我看着王允,感觉自己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
怎么会有如此可怕之人?
“那日朝堂之上,丁尚书的血,不会白流,他是一个警告,他的血告诉所有人,董卓是一个疯子,一条人命在他手里连只蚂蚁都不如”,王允淡淡笑开,“大逆不道,妄议废立,此为一;欺天罔地,□后宫,此为二;烧杀抢掠,暴虐不仁,此为三。此三条,足以让天下诸候看清,只有董卓死,这天下,才会无忧,局时……天下将会群起而攻之。”
“□后宫?烧杀抢掠?”我瞪大双目,“我睡了几日?”
“三日”,修长的食指轻轻敲打着桌沿,王允轻笑,“只三日,这洛阳,便已是一团乱了。”
我张了张口,却是语不成句,感觉恐惧一点一点爬上心头。
“为了寻你,董卓已经把整个洛阳,差不多翻了个天。”王允看着我,淡声道,“唇亡齿寒,看董卓疯子一般的暴虐行径,如今各路诸候,想取董卓性命之人,不胜枚取。”
我只能怔怔地看着王允,说不出话来。那一晚,董卓想给我的惊喜是什么?不管是什么,当他第二日立了新君,下了朝,兴致勃勃想给我惊喜之时,却发现我的失踪,他会有多么疯狂的举动,我不敢想像……
“物极必反,董卓已然成为众矢之的,他离死,不会太远。”王允眼中闪过一抹血红。
“为什么非要他死不可?为什么非要逼他……”淡漠地看着王允,我的心仿佛化为了齑粉,却感觉不到痛楚。
“我准备了药来给你治脸”,眼中那一抹噬血的神情一闪而过,快得几乎令人以为是自己眼花一般,王允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
我咬牙,恨恨地瞪他,不语。
“吃些东西吧,早些恢复了体力,好有精神让我全力来给你治脸”,王允怜惜地抚了抚我脸上的伤疤,“把你的伤都治好,身子也调理好,等董卓死了,我们便回凉州吧,重开望月楼,我还给你当厨子,我们像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回凉州?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心下微微一颤,我是想回凉州,可是……我想要嫁的人,从来都只有董卓。
我看着他,咬牙,“董卓若死,我与你誓不两立。”
王允看着我,眼里一片冰凉,随即又笑,“先休息吧。”
“吕布的解药呢?你不是说有解药?”不死心地,我又道。
王允自袖中取出一个小瓶放在桌边,“这是百用解毒丸。”
看着那解药,我抿唇,因为这个胡诌的名字,我曾与王允戏说过,哪天他要真正研制出了能解百毒的药来,便取名百用解毒丸……浅显易懂,老幼皆知,经济实惠……
看,这广告打得多响亮啊。
只是……“真是狡猾啊,王司徒,你料定我出不去,解药也带不出去吧。吕布若痊愈,董卓便是如虎添翼,便是你们的心腹大患,不是么?”我冷笑。
“休息吧。”王允没有反驳。
第二卷:江山美人以毒攻毒笑笑死里逃生千钧一发幸遇盗墓小贼(上)
过了几日,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我被藏在了司徒府的地窖,所以纵使董卓发了疯,也绝对难以找到我。
当然,地窖如今已是被精心装饰成了女子的闺房。银杯玉箸,高床软枕,那般的秀丽雅致。
王允尽心尽力地调理着我的身子,我却是一日日只见消瘦。
董卓完全成了历史上那个董卓。
无论我再怎么样努力,终究只仿佛是一个可笑的跳梁小丑,在历史的舞台上周旋,妄图改变历史……终究只是痴人说梦一场空。
“笑笑……”王允坐在床前看着我,眼里有着不解,也有浅浅的哀伤。莫不是我看错了,王允那样的人哪,也会哀伤?
“人非草木,不是你施施肥便能茁壮成长的。”我淡淡开口,一手把玩着颈间的吊坠。
王允看着我,微微皱眉。
“我在想,我怎么样才能出得了这地窖?”看着王允,我一脸认真地开口。
“除非我死。”王允笑得温和。
“如果我死呢?”我看着他,弯唇,依旧把玩着手里的吊坠。
王允微微一愣。
“义父大人。”貂蝉的声音轻婉地响起,打破了有些诡异的气氛。
王允回头,“何事?”
“宫里来人了。”貂蝉的神色似有焦急。
“嗯,你先休息,我晚些时候来看你。”王允抚了抚我的头,说着,转身离去。
我闭上眼,听着那银链的敲击的叮铛声渐渐远去,不语。
宫里,出事了?
还是王允他,玩火自焚?惹出麻烦了?
一手仍是轻轻把玩着颈间的吊坠,那吊坠之上,是森森的一枚白牙。
“吃些吧。”貂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睁开眼,看到貂蝉还站在我面前没有离开。
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甜汤,我舀了一勺放在口中,咽下。
“宫里出事了么?”我淡淡出声问道。
“是董卓……”貂蝉迟疑地看我一眼,“董卓将弘农王和何太后囚在永安宫里,如今市井之上流传出弘农王所吟的诗,诗里对自己被废除帝位之事满怀怨忿,董卓欲以此为借口,至弘农王于死地……”
我想起了那一个双眼迷蒙的少帝,刘辩,那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年。事情到底还是超出了王允的预期,他不会想到董卓真敢对刘辩下毒手吧。
我状似无意地将颈间的吊坠垂于汤碗之上,看着那森森的白牙泡在甜汤里,泛出迷人的光泽。
再舀一勺放入口中,我咽下。
“而且董卓还□宫闱……据传……连婉公主也被……”貂蝉的声音有些奇怪。
我看着甜汤,心里有些空,缓缓舀起第二勺,我是在昭德宫失踪的,纵使婉公主再怎么样百般开脱,董卓必然不会放过她。
如果说之前为了所谓的朝廷,婉公主让宫里的女人作出了牺牲,让董卓“□宫闱”的恶名在外,那么如今,她自己也成了牺牲品……多么讽刺。
赵云,又该情何以堪?
而这一切,竟然因我而起,这更是讽刺到了极点。我一直那么努力改变历史,而最后,竟成了牵引历史成真的楔机……成了牵绊董卓的棋子……
多么讽刺……
泡了毒牙的甜汤发出奇怪的靡烂的香味,我在赌。王允,你不是说天下没有你不会解的毒吗?
不知你可还记得那条白眉腹?没有了血清制药,我看你能把我在地窖里藏到几时!
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厌恶自己,我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我厌恶自己只能搅局……
我厌恶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历史一步一步延伸……
如果我死,便是眼不见为净的自私;
如果我不死,便是逃出地窖的最好机会。
“不过……”貂蝉的声音微微一顿,“是不是连你自己也觉得其实你死掉比较好呢?”
我微微一惊,抬头看向貂蝉,发现她的笑容有些奇怪。
“或许你死了,大家就都清净了。”貂蝉的眼神冷得可怕,面容微微扭曲。
“你干什么?”惊异地看着神情偏执的貂蝉,随即我错愕地发现自己全身瘫软,仿佛没了骨头一般。
“义父说,要换了我的脸给你。”貂蝉在我身旁坐下,望着我,道,“你究竟哪里好?”细细地看着我,貂蝉眼里满是深究和思索的模样。
我哑然。
“你究竟哪里好?为何义父费尽心机也要把你留在身边?”歪头看着我,貂蝉疑惑地道,“为何连董卓那种人也会为了你甘心被万夫所指?甘心遗臭万年?”
看着这样的貂蝉,我心里隐隐开始不安。
“听说你笑起来很漂亮?”迟疑了一下,貂蝉伸手抚上我的面颊,她的手很漂亮,只是有些冰凉,“你知道吗?义父清醒的时候,从来都不准我笑的,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你。”
听她说着越来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