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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走到街市上时,他那份坚定的心意立刻动摇了。自山西、晋中调度的守备军驰援台州,取道德安,方徊正领官兵们进城。
地面震颤,马嘶狗吠,满目钢盔甲胄中,方徊身着蓝袍子官服,手无寸铁,那么柔软那么孱弱,明明该惹瞿清决怜惜。但他身上少有的清劲之气,他勃发的英姿,就是在一众将军中也格外出挑。
方徊看到了瞿清决,只是匆匆一眼,便转头去忙别的,独留他在原地怔愣。
约莫一刻钟后瞿清决走进县衙门,曹德康紧赶慢赶追上来,把一件夹棉的袍子披到他身上。
“干什么?”瞿清决拿掉那件来路不明的袍子。
“哎呦我的大人,快穿上吧您,昨晚是不是又淋雨了?瞧您这胳膊肘底下还是湿的,湿衣服穿一夜不怕着凉吗?”
正说着,瞿清决应景地打了个喷嚏,袍子拿在手里暖融融的,棕茶色,样式简单,材质非丝非绸,是最普通的棉料,他穿上后感觉很合身,只是稍微大了点。
他冷硬的躯干在衣服里小憩片刻,逐渐回暖,一个念头忽如其来浮现,等他意识到时,他才发现就是这样,只有这一种可能:“这是方徊的衣服?”
曹德康一愣,随即说不是,“这是我从家里拿的。”
“你个矮个儿装什么高人?这是你穿的吗?”
“呃……我拿了自家长工的……”
“还说谎!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他不让你说?”瞿清决的心跳快得要夺出胸膛:“你说啊!是不是他……他让你拿给我的?”
曹德康闭上眼,深重地叹出一口气,瞿清决第一次听到他用如此郑重的口吻说话,没有半点油腔滑调。
“瞿知府,你们之间那些事,我一直看在眼里,你们不容易,这世间,容不下你们这档子事儿啊!不如早点散了。有句话怎么说?哦,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人家方县令的娘都来了,他是大孝子,他能不顺着自己娘的意思吗?唉……唉。”他连连摇头,想再说些什么,却发觉无话可说了,便拂袖离去。
瞿清决抖着手脱下袍子,视若珍宝地端看,看领角衲得细密的针脚,嗅它的味道。布料还没有沾染方徊的气息,只有净爽的棉花味,这是新衣,他还未上过身。
他是怎么发现的,隔了那么远,短短一眼,他是怎么发现自己还穿着湿衣,猜到自己昨晚又淋了雨?瞿清决反复回味那个眼神,发现那是不寻常的一眼,匆匆且依依,万般难割舍,那是一个男人百转千回的心。
瞿清决大步向外走,越走越快,他跑了起来,他要去找方徊,他想紧紧拥吻他。
“二爷!我的老天爷,您可叫我好找!”柳深骑着马迎面而来,猛一勒缰绳,从马背上滚下来:“大事儿!大爷昨天早上就派人来知会您,可您不在。”他向前一步,手掌搭在瞿清决耳侧,凑上去低声道:“康王要来台州督战。”
瞿清决大吃一惊,瞪目注视柳深,柳深向后稍了稍,站正:“清流党那边早就开始密谋此事,想打咱个措手不及,听说韩纬那条线都把康王出行的路子拾掇好了。”
韩纬那条线,韩纬下面就是方徊,怪不得山西的兵过去借不到,现在却知道兵贵神速了,他们急着赶到储君面前挣脸面!瞿清决怒火暗烧,一摸怀中衣袍,已被风吹得寒凉,他愣神半晌,低声道:“别怕,你去催督粮道,叫他抓紧集齐补给,赶在康王依仗占据官道前上路,务必安抚好梁部堂的大营。”
浙江府上下都安插瞿党人,督粮道褚晟是他们这头儿的,虽是正四品官员,但瞿家家奴在他面前也说得上话。
柳深领命离去,冷风扑面,瞿清决打了个哆嗦,纵然心里舍不得,到底还是将袍子穿上了,直往城门街市上走。
方徊正要带人去修缮旃旎殿,修成康王殿下暂作歇脚的行宫。旃旎殿位于德安县以南十里外,建在落英如霰的秋海棠林子中,曾和法严寺并称大乘圣境。
但近年来天家一味着迷于修道,佛教在民间有些式微,旃旎殿内十室九空,当年的辉煌不复存在。
听说杭州知府亲自来现场视察,工匠们都本本分分做活,裁野草补窗框,给灰败的砖墙刷腻子粉。
瞿清决来到方徊面前,不多言语,只一个眼神示意他跟上。
旃旎殿中庭,迟暮的夏意浮动着,走在一片光明的残花败柳里,似乎身心自由。
他们一前一后地漫步,袍角沾了野蔷薇的小棘刺、蒲公英的白绒,不说话。
瞿清决率先踏入昏残的殿,经年失修,蛛网掖藏在梁椽的角落,越是往里走,越是晦暗阴冷,身后男子的沉缓呼吸声如影随形。瞿清决想,如果路很长,长到永远也走不到尽头,该有多好。
黑暗里细碎的声响分外清晰,似乎能听清木材随纹路生长出丝丝裂缝,方徊感觉到瞿清决有心事,仔细辨听他的声音,却是一片寂静。
“瞿知府?”
他唤,无人应,良久以后,他心头起了一层毛:“瞿知府?清决?清决,你……”回应他
', ' ')('的是一只温凉的手,按在他颈后,他能瞬间扣住那手,掰其虎口,把它甩出去,和瞿清决拉开距离。但他没有,他的意志悄然离开了他。他屏住呼吸,明知道会发生什么,却还是装作懵懂地等待,等待雷电霹雳触地,或樱花曼坠池塘。
瞿清决的唇贴上来,唇贴唇,两处柔软辗压、浅蹭,这旖旎的开端,教他的心门訇然大开,无尽春风奔涌呼啸。舌尖跳动着描摹唇线,一点点勾,一寸寸舔,扫过牙缝,终于开了,他缓慢地探出舌与他交缠。
是白眉茶味,灰绿起霜,在口津中再酿浓香,有迷幻的风情,瞿清决如饥似渴,吮吸他,搅动他,舌尖的一粒粒味蕾无限放大,贪婪地捕捉甜醉气息,上下左右,深到喉头,浅到唇珠,一滴不剩。
方徊听到身体内的悸动,像烟花炸响与古剑出鞘,热而颤抖,可他们分明舒适的像水,仿佛一天之内的云卷云舒都凝聚在吻中。
不够,怎么都不够,直到天荒地老也不够,如此急切,姿势已变成方徊低头追逐瞿清决的唇,涎水在下颌上蜿蜒流淌,大手扣住他窄韧的腰背,严丝合缝,让他贴紧自己的躯体。
得到回应,瞿清决变本加厉地索吻,方徊能感觉到他的双臂吊在自己颈后,爆烈又凄美,如荏弱的大红海棠,张开每丝花蕊仰头承受狂风急雨。
方徊下意识用手丈量他的腰身,摩挲,流连,轻车熟路地探入他领内,去吃滑润的肌肤。
“至清……至清啊……”瞿清决急促喘息。
衣领被扯得敞开,方徊只觉一股热意扑上来,汗水中蒸着麝香,是瞿清决独有的体味,引他探进颈窝处吸毒一般深深来嗅,瞿清决仰颈喘息,声音越发沙哑靡媚。
衣衫下暗潮汹涌,窸窸窣窣不绝。黑暗里瞿清决媚意如火,背靠墙壁,被方徊硬挺的下身抵着,自我感觉像被楔进墙内的一只蝶,蝶翅上的细粉纷纷飞扬,如雪似霰,他的风情。
“不行……”方徊从喉咙扼出怒吼,紧接着墙壁发出巨响,灰泥簌簌掉落。
瞿清决睁开眼,看不清任何,只感知到方徊抽身离去,冷意又从四面八方袭上来,“至清!”他立刻伸手寻他,摸到棉麻袖子上细微的颗粒感,干燥洁爽,向下却摸到温热的液体,是血。
方徊又一拳砸上砖墙:“不行,我不能……你快走。”
“不要!小心!”瞿清决拼命护住他的手背:“怎么了至清,为什么……”
“我不能碰你,我不能,之前告诉过你的,清决,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好好思虑自己的问题,你走,快走……”
“我不!你不想要我吗?”瞿清决猛然攥住他的命根子:“你他娘的都硬了!方徊,装什么正人君子,你明明想要我想要的要死!方徊,方徊,至清……”
缠绵又悱恻,瞿清决献上自己所有的柔怜,一个男子最深的殷切与渴求,都坦露在对方面前了,瞿清决摸他蹭他,衣衫半解,就差脱光后压倒他,但他仍是不依。
“你只会这招吗?瞿清决,是不是离了男人就不能活?”方徊冷不丁推开他,那语气,像碰了什么腌臜物似的,瞿清决内心深深处有一个细小声音说:他们完了,除非天崩地裂,一切毁灭,不然没有什么能挽救这段关系了。
瞿清决的声音很小,在抖:“你确定吗?方徊,你现在让我走,我再也不会来求你,我们之间到此为止。”
心跳数声,几欲震裂耳膜,他还是确定自己听到了那两个字。
“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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