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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坏了品相
孙氏虽然性子软弱,但颇有自知之明。
她刀工不好,也没什么帮厨的经验。
所以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之所以能来帮厨,都是因为夏月初的帮衬。
平时她在灶间能做的,也不过是帮夏月初烧火之类的杂事。
今天听了夏月初的嘱咐之后,她便牢记在心,一直分心关注着芳柳那边。
刚才她看到芳柳离开就觉得不好,然后就看到有人掀开锅盖朝里面看。
孙氏立刻丢下手里的火钳子,飞快地跑过去,恰好抓住了伸向蹄膀的黑手。
「你干什么呢!」孙氏急道。
「没干什么啊,我就是打开锅盖看看用不用浇汤。」
刘嫂从年轻时候就做帮厨,几十年下来,也算是这一行当里的老油条了,瞎话面不改色地张嘴就来。
「你……」
孙氏急得脸都涨红了,她素来不会与人起争执,这次明明抓到别人使坏,反倒像是自己做错事一般,话都说不出来了。
夏月初循声过来,沉着脸问:「浇汤该用汤勺,你抓着筷子做什么?你用筷子给我舀点汤起来看看,若是你能舀起来,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
刘嫂眼珠一转道:「之前都是芳柳管着,我刚才一着急就抓错了,还不等我缩回来手,就莫名其妙地被人抓住。」
她说着,还特意瞥了孙氏一眼。
夏月初懒得理她,探头去检查锅里的蹄膀。
蹄膀上盖着的这张豆皮,上桌前的确是要揭下来的。
但那是需要技巧和经验的,像刘嫂这样直接用筷子夹起一角掀开,肯定要坏了皮相的。
孙氏虽然及时赶过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刘氏的筷子已经夹起了豆皮的一角,豆皮下的肉皮被撕开一条小口,露出皮下白花花的肥膘,像是一张裂开的小嘴。
夏月初的面色阴沉下来,抬眼看向刘嫂。
刘嫂被她的眼神惊了一跳,后退两步才指着孙氏狡辩道:「我、我本来是没碰到肘子的,都是她,是她过来抓着我的手,才把肘子皮弄坏的。」
她做了多年帮厨,心里十分清楚这行的规矩,整个儿的肘子若是破了相,看起来太明显的话,就不能再端上桌了。
而且她原本只是看芳柳不顺眼,想要给她添添堵,谁知道自己却被抓个正着。
她只能暗下决心,坚决要把黑锅扣在孙氏身上。
夏月初这会儿却根本没空理她,脑子飞快转动,思考着补救的办法。
芳柳吃过饭回来,看到夏月初沉着脸站在灶台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她快步上前看向锅中,看着蹄膀上那个像婴儿小嘴般大小的开口,吓得脚下一软跌坐在地,脸色煞白,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她之前看到的夏月初总是笑眯眯的,第一次看到她这样严肃的眼神,瑟缩着不着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地扭头去看田庆嫂。
田庆嫂心虚地扭开头,不敢与芳柳对视。
虽然芳柳是个好姑娘,两个人平时也还算是有些交情,但刘嫂却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两相比较起来,她只能选择顺从刘嫂。
芳柳失望地垂下头,嗫嚅道:「夏娘子,我、我……」
「闭嘴!」
夏月初正在想如何补救,心里大致已经有了两个方案。
一个是用东西将破损的部分黏起来,这样再经过炖煮和浇汤,上桌的应该就已经看不出修补的痕迹了。
但是这件事灶间这么多人看着,难免会被传出去,到时候被主家知道难免心存芥蒂,说不定还会影响自己在镇上的名声。
第二个方案是干脆将错就错,借着这个刀口,直接在蹄膀上雕刻出花纹。
但是这个做法难度极大。
蹄膀已经炖了两个多时辰,早已经皮糯肉酥。
此时下刀难度极大,一旦失手,这道菜就彻底毁了,连补救的余地都没有了。
善大嫂子此时吃完饭回来,看到灶间的人都沉默地围在灶台边,夏月初的脸色更是从未见过的阴沉,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她悄悄拉过一个心腹之人,低声询问了几句,顿时气得表情都扭曲了。
还不等她说话,夏月初就转头过来问:「可有极快的小刀?」
善大嫂子连声应道:「有,有!」
她说罢赶紧打发人去取,又追着嘱咐道:「磨得快快的再拿过来。」
夏月初拿到小刀之后,在冷水中反覆冲洗,又用指腹试了试刀锋,这才深吸一口气定定神,伸手在蹄膀上下了第一刀。
「啊!」
孙氏见状吓了一跳,还以为夏月初是太生气了在拿肘子泄愤,但是仔细看下去才发现,这刀也不是乱下的,都是有章法可循的。
夏月初下了最后一刀,小心翼翼地从蹄膀中抽出小刀,将豆皮重新盖在蹄膀上,这才鬆了口气道:
', ' ')('「水莲,你在这儿看着,片刻都不许走开。」
「大嫂,你放心吧,我肯定不错眼珠地盯着。」孙氏赶紧答应。
芳柳知道自己搞砸了差事,但是没想到夏月初连补救的机会都不给她,再看到善大嫂子责备的眼神,顿时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刘氏眸中顿时露出得意的神色。
夏月初转身看了个正着,抬手指着她道:「差点儿把你忘了,滚出去,以后不许进我的厨房!」
刘嫂没想到夏月初这样不近人情,居然当面就给自己难堪,顿时恼道:「虽然你做菜做得好,但是也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你知道我是谁么?我女婿可是县太爷面前的红人,若是得罪了我……」
「我管你是谁,还能大过今天的客人不成?」夏月初丝毫不给面子道,「滚!」
刘嫂被噎得满脸通红,她的女婿不过是在县里做个捕快罢了,所谓的县太爷面前的红人,不过是她给自己脸上贴金。
但是镇上离县里远,她接触的人又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这个说法还是很吃得开的。
这个谎言,渐渐让她在一众帮厨中脱颖而出,平时都是把最轻快最好做的活计交给她。
时间长了她便开始飘飘然起来,还真把自己当什么大人物的丈母娘了。
没想到今天在夏月初这里碰了根硬钉子。
刘嫂心里头恨得不行,但是又着实惹不起京中大官,只得在众人的注视中灰溜溜地离开。
「行了,还这么多活儿呢!」夏月初拍拍手,招呼众人继续干活。
众人也顾不得再想刘嫂的事儿,赶紧回去干活,手下的速度都快了不少,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
113 贵客驾到
临近傍晚,沈江驾着一辆外表灰扑扑,一点儿都不起眼的牛车,停在周家后门口。
周珩已经早早地候在门口了,看到陈瑜白下车,忙上前扶着他的胳膊。
师生二人有十余年未见,此时四目相对,忍不住都感慨万千。
回想起当年分别的时候,周衍二十多岁,风华正茂;陈瑜白刚逾不惑,温文儒雅。
而今再见,周衍的鬓边都已经有了灰白之色,陈瑜白更是满头华髮。
唯一不变的,是陈瑜白儒雅的气质和笔挺的身板儿。
「老师……」周衍张口就先哽咽了。
陈瑜白拍拍他的手,笑着说:「咱们师生二人,算来也有十几年未见了。」
想当年自己也算得上是桃李满天下,但是在京中最艰难的那段时间,无论是学生还是故友,全都远离自己。
除了沈江,只有远在东北的周衍还惦记着自己,每年三节两寿都不忘派人送来节礼寿礼。
念及往事,陈瑜白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沈江见状忙道:「老师,鸿元兄,咱们还是入内说话吧,我赶了这么久的车,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周珩闻言取笑道:「我看你不是饿了,而是馋了吧。」
「还是鸿元兄了解我。」沈江笑着对陈瑜白道,「老师,鸿元兄这次找的掌勺师傅,简直太绝了!我跟着您从蜀地入京之后,第一次吃到这么地道的川蜀菜。」
「真有你说得那么厉害?」陈瑜白笑应着,但是却并没有当真。
毕竟他如今也算是天子近臣,虽说他为官清廉,但是今上为了体恤他,特意赐了两个厨子,川菜做得极好,也算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的思乡之苦。
沈江却一脸认真道:「不骗您,我前些天来试菜,觉得比宫里御厨做的还要好吃。」
周衍闻言忙在后面捅了沈江一把,生怕他替自己吹得过头,到时候让陈瑜白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得了,我也不多说了,等到开饭您就知道了!」
三个人在花厅落座,喝着茶水聊着闲话。
周珩打发小厮通传厨房,可以开始准备上菜了。
灶间早就做好了准备,只等外面传菜。
夏月初将早就处理好的食材拌在一起,四个冷盘眨眼功夫就端上了桌。
「川北凉粉,老虎菜,麻辣拌猪杂,凉拌白菜心。」
川北凉粉是陈瑜白熟悉的菜色。
半透明的凉粉被切成粗细一致的条状,在盘中摆出层层怒放的花瓣形状。
花心里放着红绿相间的调料,闻起来就已经是麻辣扑鼻。
夹了一筷子入口,凉粉筋道弹牙,爽滑可口,酱汁更是调配得又麻又辣,尤其还加了炒过的花生碎和芝麻,一口咬下去,香辣味充斥满口。
「味道果然地道!」陈瑜白连吃两口,忍不住赞道,「我吃着竟比以前在蜀地吃过的更加好吃。」
周衍闻言心中大安,笑着道:「老师就算喜欢也别吃太多,后面还有好多菜呢!」
陈瑜白吃了几口凉粉之后,扭头看向另一道菜。
比起川贝凉粉,老虎菜的外貌就先输了一节。
这道菜属于东北家常的
', ' ')('凉拌菜,里面有青椒、黄瓜、香菜和葱,看上去一盘子深深浅浅的绿色,着实不怎么勾人食慾。
陈瑜白礼貌性地夹了一筷子放进口中,没想到却被结结实实地辣了一下。
他不由得来了兴趣,又夹了一筷子细品。
老虎菜的辣不同于之前的麻辣,完全是靠青椒的辣味。
吃起来是一种爽口的鲜辣味,加上几种蔬菜的清香,非但不让人觉得口腹中火辣刺激,反倒有种神奇的开胃利口效果。
陈瑜白点头道:「你请的这个厨师有点意思。」
他说着又把目光投向下一道冷盘——麻辣拌猪杂。
青花瓷碗中各种材料被切成薄片,浸泡在红油汤中,上面撒着芝麻、花生碎、芫荽等辅料,红绿白三色相间,格外惹眼。
麻辣拌猪杂其实用的是做夫妻肺片的方法,但是古代不让随便滥杀耕牛,夏月初便只取调料和做法,材料用的都是猪身上的,诸如猪耳、猪皮冻、猪肚片等材料。
这道菜在此时还未曾有过,陈瑜白顿时被吸引了视线。
这道冷盘看起来必是川菜无疑,可他却是头一次见到。
陈瑜白连着吃了几口,夹出来的主料都不一样,口感也各不相同。
猪耳朵脆嫩可口,猪舌口感绵软,猪心劲道有嚼劲,猪皮冻爽滑弹牙……
最值得称道的还是这个冷盘的调料,多种香料被恰到好处地调配在一起,不但色泽美观,而且吃起来麻辣浓香。
里面还拌着炸过的花生米,外皮裹满了红油,外辣内酥,多嚼两下,一股混着麻辣的焦香充斥在唇齿之间,让人慾罢不能。
陈瑜白颇喜其中的花生,连夹了几个吃,忍不住赞道:「这个调料真是绝了,我看不管是拌什么东西,放这个料都肯定好吃。」
沈江嘴里塞得太满,根本不上说话,只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接连三道辣味的冷盘吃过,凉拌白菜心瞬间俘获了众人的心。
清甜爽脆的口感让三个人都忍不住多夹了几筷子。
四道冷盘尝过之后,非但没觉得缓解饥饿感,反倒是腹内擂鼓,越发急切地等着下面的菜。
好在夏月初准备得充分,热菜紧接着就端上桌了。
「宫保鸡丁,鱼香肉丝。」
这两个算得上是传统的川菜菜品,无功无过,虽然没什么惊艷之处,但味道做得地道,连陈瑜白这个川蜀人士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难怪沈江说你家这大厨川菜做得好,手艺果然不错,味道地道得很,许多川蜀本地的厨子都未必有这样的火候。」
接着端上来的便是两道东北菜——白扒猴头和干锅林蛙。
新鲜的猴头菇是极为难得的山珍,连宫中吃的都是晒干再泡发起来的。
经常跑山的人,也不敢保证自己什么时候能采到。
民间素来都有「山珍猴头,海味鱼翅」的说法。
114 讚不绝口
猴头菇被掰成均匀的小朵,挂着奶白色的浓稠汤汁,一层层如白玉般绽开在翠绿瓜片上。
白绿相间,看起来格外清爽怡人。
夹起一块细品,却是满口浓香。
猴头菇油润柔软,鲜美无比,还带着浓郁的奶香。
从未尝过的软滑的口感,好像入口就要顺着喉咙滑落腹中,但是却又让人恋恋不舍,希望能够多品味一会儿。
沈江尝了一口便忍不住感慨道:「果然不愧是被称为素中荤的猴头菇,实在是太鲜美了,我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了。」
陈瑜白虽然在宫宴上也吃到过猴头菇,倒是做得格外复杂精緻,但是吃着却远不如这道看起来格外简单的白扒猴头鲜美。
他此时尝着,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高手在民间的感慨。
「这手艺,御厨怕是都比不上啊!」
「老师太过誉了,猴头菇是当地特产,不过吃个鲜儿罢了,宫中所食都是晒干后再水发的,自然比不得这个新鲜。」
「鸿元兄,这个也是你们东北菜么?」沈江刚才就对干锅林蛙满脸好奇,但是看着像是没见过的食材,犹豫着不知道怎么下筷子。
「这也是我们当地的特产——林蛙,宫中贵人们常吃的雪蛤就是从林蛙体内剥出来的。」周珩介绍道,「只不过平时我们吃,也就是放点土豆炖一炖便是了,夏娘子这种做法,我也是头一回见,怕又是她自创的了。」
陈瑜白听了这番介绍,也将目光投向干锅林蛙。
林蛙肉剥皮后跟青红辣椒、各种香料一起炒制,炒熟后放入砂锅中,锅下还垫着几块火炭。
在火炭的烘烤下,锅中发出美妙的滋滋声。
鲜香麻辣的味道被热气催发,扩散到空中,一个劲儿地往人的鼻孔里钻。
林蛙肉虽然不如牛蛙肥厚,但是却格外紧实,吃起来劲道十足。
麻辣味并没有过多地侵入紧实的肉丝之间,大多只是包裹在蛙肉的表面。
', ' ')('舌尖先尝到外面的麻辣味,之后再细嚼蛙肉,口感柔韧,还会泛起淡淡的回甘。
陈瑜白和沈江头一次吃林蛙,觉得简直妙不可言。
周衍虽说吃过林蛙,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做法。
他虽然不太能吃辣,但还是忍不住多夹了几筷子,辣得鼻头都红了,还是停不下筷子。
「这味道简直绝了!」沈江几杯酒下肚,喝得兴奋起来,「若是在蜀中开一个馆子,卤上几道小菜,足足地备上好酒,只需做这一道菜就足够了,保证客似云来!」
紧接着锅包肉和辣子鸡也端上桌了。
锅包肉色泽金黄,不断散发着酸甜的味道,勾得人食慾大增。
夹起一片咬下去,外面的汤汁粘稠,中间的炸衣酥脆,最里面的肉片却还保持着软嫩的口感。
「这菜是酸甜口,倒是有几分樱桃肉的味道,但是这个外酥里嫩的口感却比樱桃肉更好吃。」
辣子鸡虽然也是酥脆口感,却跟锅包肉截然不同。
鸡块色泽棕红油亮,如散落在干红辣椒海洋中的金块儿,炸得外焦里嫩,麻辣酥爽。
压轴的两道大菜是水煮鱼和蜜汁烧蹄膀。
水煮鱼先被端了上来。
夏月初这次用的是一条极大的黑鱼。
古代的鱼基本都是野生的,还没有大规模的养殖出现。
黑鱼又是肉食性鱼类,格外活泼凶悍,开膛破肚之后还在案板上不停地弹跳。
夏月初片鱼的时候就能够感受到,鱼肉格外紧实,弹性极佳,刀切下去的手感都不一样,想必一定十分劲道好吃。
水煮鱼被放在赵氏特意差人定做的一个超大鱼盘中。
与一般的鱼盘不同,这个盘子虽然也是鱼形的,但是中间较深较大,为的是能放下水煮鱼中的垫菜和汤汁。
鱼头鱼尾摆在鱼盘两端,中间满是辣椒的红油汤中,点缀着点点白嫩的鱼片。
最上面摆着切得长短一致的葱白和芫荽,白绿相间中还散落着红宝石般的干辣椒。
临上桌才被浇上满满一汤勺的热油。
热油跟干辣椒、葱白和芫荽激烈地撞在一起,发出诱人的炝香味。
鱼盘放在桌上的时候,顶端还在轻微地滋滋作响。
陈瑜白看着这道菜问:「沈江,这就是你之前讚不绝口的那道菜?」
沈江摸着已经基本吃饱的肚子道:「当初我以为这道菜是夏娘子的拿手菜,今天才发现,她从头到尾就没有不拿手的,连冷盘都做得那么好。」
陈瑜白和周衍闻言都哈哈大笑。
水煮鱼刚吃了几口,最后一道菜蜜汁烧蹄膀终于端上桌了。
原本在这种宴席上,这类大荤的菜都是最不受欢迎的,因为大家都是吃过见过的人,谁也不差那几口肉。
加上前面的菜已经吃得差不多饱了,此时端上来的蹄膀,基本也就是个摆设,放着没人动筷子了。
但是今天却是不同,这道蜜汁烧蹄膀,首先从外观上就格外吸引人的眼球。
之前在灶间,当夏月初小心翼翼揭开豆皮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整个灶间鸦雀无声。
此时端上桌来,只见酱红色的蹄膀上,绽开一朵浅红色的花。
每一刀都干净利落,用最爽利的线条,勾勒出一朵怒放的牡丹。
完全不像是在蹄膀上的雕花,简直像是哪位擅长工笔花鸟画师的精心之作。
精緻的菜肴陈瑜白见过不少,但是能在蹄膀软糯的皮上雕花的,这还是头一次见到。
他拿着筷子,左右端详,简直不舍得破坏这件完美的作品。
最后还是在周衍的再三招呼下,陈瑜白才从旁边夹了一块肉放入口中。
这道蹄膀从头到尾足足烧了近四个时辰,油早就被烧出去了。
肉皮和皮下的肥膘吸饱了汤汁,还带着椴树蜜的香甜,入口即化,肥而不腻。
肥膘之下的腱子肉虽然还保持着原本的形态,但其实早已经炖得烂熟。
肉丝间都是满满的汤汁,一口咬下去,汁水迸出,充盈满口,咸中带甜,格外香醇。
陈瑜白如今年纪大了,也渐渐开始注重养生,除了麻辣二味无法舍弃,大荤的菜已经基本很少吃了。
但是今天这道蜜汁烧蹄膀,却是正戳中他的喜好,连吃几口都还不舍得撂筷,忍不住起了爱才之心。
「鸿元,你这位厨师是哪里请来的?不知他可有志到京城一展宏图?」
周珩听了这话迟疑道:「这个还真是说不好,怕是要问问夏娘子才能知道。」
陈瑜白没想到这个厨艺高手居然是个女子,连道可惜,叫人给了五两赏银,便没有再提此事。
115 京中情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一顿舒心的晚饭之后,三个人来到书房。
书童端上茶水之后也被挥退出去。
师徒
', ' ')('三人对坐饮茶,慢慢开始聊起京中的情势。
「今上登基之后,京中的情形应该好多了吧。」周珩离开官场太久了,对朝中情势基本没什么了解。
陈瑜白摇摇头,嘆了口气道:「陛下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不过是我们在各个势力的制衡下抓到了突破口。如今虽然登基,但是几方势力依旧虎视眈眈,并不容易啊!」
沈江长嘆了一口气道:「鸿元兄,还是你醒悟得早,及时辞官回乡,你是不知道,这场夺嫡大战持续了近十年,牺牲了多少无辜的忠烈之臣。」
陈瑜白想到自己这十年,如履薄冰般走过来,再思及其他同僚故友,不免悲从心起,嘆道:「想志儒兄,一代纯臣,盖因不肯屈从于瑞王之势,落得车裂的下场。童家上下近百口人,全都充作奴籍,发配西北边境。陛下登基后,一直想为童家平反,却处处受到掣肘,至今也无进展。」
「童大人乃当世大儒,还曾在宫中任讲读官,瑞王当年也曾受过童大人的教诲,为何……」
周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是个极为尊师重道之人,从他对陈瑜白的态度中就可见一斑。
他着实无法相信,居然有人能够对曾经教导过自己的恩师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事。
「这简直是天理不容,如此之人,今后必有天收。」
「又何止童家。」沈江的眼圈已经红了,哽咽着道,「三朝老臣晁彦朋过世后,晁家亦未能逃过一劫,树倒猢狲散,一个百年世家就这样败了。」
陈瑜白的眼眶也已经湿润了,闻言却道:「要我说,这才是晁家的高明之处,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百年世家,怎么可能短短月余就衰败至此,不过是藉机避祸罢了。」
「最惨的还要数薛家了。」陈瑜白抿了口茶,觉得这茶似乎是泡过了头,浅浅一口,便喝得满嘴苦涩。
「薛家怎么了?」周珩听了这话心道不好,急切地问。
周珩当年与薛家长子薛泰同年中举,二人脾气性情相投,交情极深。
二人之间的交情,陈瑜白并不清楚,但沈江却晓得。
沈江面色沉重地拍拍周珩的肩膀,嘆气道:「可惜了薛家满门英烈,代代为国尽忠,马革裹尸仍不悔,最后却被扣上犯上作乱的罪名,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什么?」
周珩听了这话,脸色瞬间惨白,猛地站起来,身子晃了两下,险些当场晕倒。
当初年少意气,他与薛泰在京城走马观花,吟诗作对,可谓是莫逆之交。
若非薛家执掌兵权,不敢随便攀交,二人怕是早就结拜为异姓兄弟了。
朝中动荡混乱这十年,二人为避嫌断了联繫。
周珩本想如今明主登基,趁着陈瑜白来的机会,也可以打听一下薛家的情况。
谁成想听到的却是这样的噩耗。
「满、满门抄斩?」周珩在沈江的搀扶下换换坐在椅子上,却已经无法保持端正的坐姿,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他目光哀切地看向陈瑜白和沈江,多希望是自己刚才听错了话。
沈江垂下头不敢与他直视。
陈瑜白沉痛地说:「薛家,无论直系旁系,满十岁以上的男丁全部斩首,妇孺皆贬为奴籍,流徙三千里,如今连身在何处都不知道……」
「薛兄、我……」周珩哽咽得说不出话,将手中一盏茶洒在地上,热泪顺着脸颊滑落,「你若地下有知,你我兄弟一场,我以茶代酒,祭你的英魂……」
陈瑜白道:「其实我这次来,除了巡查各道府的情况之外,还有一个任务,便是要寻找薛泰唯一儿子——薛承的下落。」
「承儿还活着?」周珩的眼睛猛地一亮,「老师,这个消息确定么?」
陈瑜白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是面沉如水,似乎有什么难处。
沈江替他开口道:「庆王与瑞王斗法,以薛家犯上作乱为由,带兵冲入薛府抄家抓人,当时薛承却并未在家,而是在离京三十里的军营中。老师偷偷派人给薛承送信,让他立刻离开。但是庆王的人手也很快发现,派人追杀薛承,只听说他在逃跑途中摔落山崖,生死未卜。」
「陛下派出去的探子得到消息,说是薛承有可能在东海府,所以我才着急地赶了过来,但是在这里暗查了近一个月,还是音讯皆无,如今庆王的人已经有所察觉,所以我才只得将行程提前,以免被他们抓到把柄。」
周珩却很是激动地说:「老师,这件事您就交给我吧!学生不敢说对整个东海府都熟悉,但是找个人,应该还不是难事。」
「不行!」陈瑜白摇头道,「你如今不过是一介平民,如何与庆王对抗?」
周珩急得抓住陈瑜白的双手,双目含泪地说:「老师,您有所不知,我与薛兄当年虽未能结为异姓兄弟,却曾为子女订下婚约。如今小女已近及笄之年,学生还一直在等京中来人提亲,谁知道薛家竟……若是能找到承儿,学生定会遵守当年约定,让两个孩子
', ' ')('完婚,亦会将他视如己出,以告慰薛兄在天之灵。」
「鸿元,你听为师一句劝。」陈瑜白被周珩一番话感动,却还是摇头道,「你真的不能介入此事。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你也要考虑家中的妻儿老小,还有书院里的这么多学子。」
听了这话,周珩才勉强冷静下来。
陈瑜白说的没错,一旦自己出事,受牵连的并不仅仅是一家老小。
所有从万里学院出身的学子,就等于在身上打上了自己的烙印。
即便自己为酬知己不惜性命,但是不能搭上这么多学生的前途。
「是学生太衝动了。」
「放心吧,寻找薛承之事,陛下和我都从未有所懈怠,只要他尚在人世,我们一定能找到他的。」
116合作意向
酒宴置办完了,夏月初和善大嫂子带着人收拾好灶间,才去跟赵氏回禀。
赵氏办事极为细心,无论是工钱还是赏银,都是将二人叫进去单独给的。
夏月初连工钱带赏银一共得了八两半银子。
她感受着手中荷包的重量,再看到赵氏的笑容,便知道客人对这次家宴肯定是格外满意的。
赵氏拉着夏月初的手道:「这回辛苦你了,这回不但客人格外满意,连我们老爷也对你的菜讚不绝口,以后家里若是有什么席面,少不得还要找你了!」
夏月初冷不丁被抓住手腕,疼得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赵氏见状向上撸起夏月初的袖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道醒目的淤痕,如蛇身般缠在夏月初纤细的腕子上。
痕迹足有两指宽,青中带紫,肿得凸起一圈,十分骇人。
「老天,这是怎么弄得?」赵氏惊呼。
夏月初赶紧缩回手,放下宽大的衣袖道:「夫人,没什么,我干活不当心弄的。」
赵氏自然不信,但见夏月初不愿多说,也知道这是人家的私事,便也没再多问,只吩咐丫头去灶间给夏月初装些吃食,免得回家还要操劳。
夏月初谢过赵氏出来,回到灶间,拿出半两银子交给善大嫂子,让她帮忙换成铜板,分给帮厨的诸位吃茶。
众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直道夏娘子果然大方。
此时天色已晚,夏月初虽然是跟孙氏一起,但到底是连个女人家,不敢赶夜路回去,便打算寻个客栈住上一夜。
善大嫂子却是不依,连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外道?若是在别处倒也罢了,如今就在家门口,还要花钱去外头住店,这不是打我的脸么?」
夏月初实在挡不住善大嫂子的热情,也知道她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婆婆和两个女儿,就也没有再推脱。
善大嫂子之所以这样热情,除了真心想交夏月初这个朋友之外,心里也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七道河镇就这么大,如今在帮厨找人手这方面,她算是做得一家独大了。
但若是想要继续发展下去,镇上就已经没什么空间了。
她看中夏月初的手艺好,想要拉她一起合伙,到县里去闯一闯。
晚上她特意安排孙氏去跟婆母一起睡,叫夏月初跟自己一个屋。
两个人躺在炕上,善大嫂子就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通过这几回跟你一起承办席面,我也发现了,原本这种找些零散僱工的法子还是不稳妥,谁知道一个个儿都是什么心思,若不是你心灵手巧,别说是拿赏钱了,怕是连工钱都要倒扣。」
善大嫂子说着翻了个身,面对夏月初的方向继续道:「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咱自己出钱僱人,签长约,接酒宴席面,到时候掌勺、帮厨、走菜、做菜全都是咱们自己来,只要人选好了,肯定不成问题。」
夏月初听着善大嫂子的构想,心里也对她很是佩服,这个年代,一个女人家,能想出这样的构想,已经很是难得。
虽然她的想法还很粗略,但是听下来,大体上已经跟前世宋代承接设宴的四司六局很是相近。
对于夏月初来说,这并不是她的目标所在。
但是双方若是能合作,倒不失为一个各取所长的好法子。
「嫂子,你容我回去想想。」
「这个自然,这是大事儿,自然要慎重才好,你若是一拍脑门就答应下来,这会儿就该是我担心了。」
第二天一早,夏月初跟孙氏告别善大嫂子,准备雇辆车回家。
谁知竟在城门口遇到了薛萍和薛芹。
薛芹双目红肿,脸颊上的巴掌印还清晰可见。
按理说,既然是一家人,既然碰上了,又是前后脚地回村,自然就该雇一辆车才是。
省钱只是一方面,主要是一家人前后脚地回村,若是还要雇两辆车,被乡亲们看到肯定要被说嘴。
薛芹看到夏月初眼睛都红了,但是昨个儿被她几巴掌打得有些怕了,此时缩在薛萍身后,坚决不肯跟夏月初同坐一辆车,
薛萍对夏月初也是一
', ' ')('肚子的气,若不是她当众把薛芹丢给冯永元,自家夫君说不定还不会丢那么大的人。
只有孙氏丝毫看不出三个人之间的暗潮汹涌,还笑着上前打招呼。
薛萍却只当没听到,拉着薛芹上了一辆牛车,直接叫车夫出发。
夏月初干脆带着孙氏去集市逛了一圈,买了些东西才回来雇车回家。
薛萍和薛芹到家的时候,盛氏正在院子里摔摔打打地干活儿。
看见有牛车在门口停下,盛氏立刻拎着扫把出了门,啐道:「不是说昨晚就能做完么,咋的这么晚了才回来,躲懒也没这么躲的,家里爷们都下地干活去了,就剩我一个人,这是要累死我不成?」
盛氏骂完,才看到车上居然是自家两个闺女,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
上次小产之后把人送回去,这还是薛萍头一次回娘家来。
盛氏拉着薛萍的手,还没来得及询问近况,就看见薛芹一脸狼狈的模样。
「哎呀妈呀,你这是咋的了?」盛氏被吓了一跳,「这是让谁给打了不成?」
薛芹刚想开口告状,却被薛萍推了一把道:「你回屋洗把脸去,我跟娘说几句话。」
薛芹一脸不情愿,但是已经被薛萍骂了一夜,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自己心里也忐忑得很。
加之盛氏的脾气素来不好,平时虽然比较惯着薛芹,但那也是建立在想要让薛芹嫁得好给自己长脸的基础上。
可如今她犯的错,完全就是戳在盛氏的肺管子上,到时候会不会发飙,那可是谁都说不好的事儿。
「你这孩子,到底啥事儿啊,咋还这么鬼鬼祟祟的?」
「娘,进屋我跟你说。」薛萍心里想着该怎么跟盛氏开口,便应得有些心不在焉。
盛氏被薛萍这样子弄得心里直突突,总觉得要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
她看着薛萍一脸严肃的模样,心惊胆战地问:「大萍啊,到底啥事儿啊?该、该不会是小芹跟她姐夫……」
117新的财路
薛萍闻言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顿时羞得满脸涨红,啐了一口道:「娘,你也一把年纪的人了,说得这是啥话!」
「当着闺女的面,还有啥不能说的。」盛氏狠狠地鬆了口气,只要不是闹出这种丑事就好。
「娘,是这么回事儿……」薛萍将事情一五一十同盛氏说了。
盛氏听了这话,此时都已经顾不得追究夏月初打薛芹的事儿,脑子里嗡嗡作响,心也凉了大半。
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起来。
「哎呦我可怜的闺女啊!」盛氏哭得抑扬顿挫,一句话里能拐三道弯儿,「你咋就这么糊涂咧!娘还指望着你能够嫁个好人家,以后吃香喝辣跟着你享福咧!如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遮掩都遮掩不过去,这要是传出去坏了名声,这亲事可怎么是好啊……」
因为薛萍嫁得好,而薛芹的模样比薛萍还要更俊俏一些,所以盛氏一直期望薛芹能嫁得更好。
所以虽然如今薛芹都快十六了,但上门来说亲的她还一个都没看上眼。
先前薛芹说看上了崔青书,还说人家对她也有意思。
盛氏原本有点不信,但是架不住被薛芹反覆念叨。
加上她一直浅薄地认为,男人喜欢女人,看的还不就是身材和脸蛋。
虽然从长辈的角度来看,崔家和薛家自然是门不当户不对的。
但是年轻人若是互相看对了眼儿,哪里还会考虑那么多,自然是看着好看就心生欢喜。
要不然怎么有那么多小姐看上穷书生,或是大家公子找了个落魄妻的戏文儿故事。
若是薛芹当真能勾住崔青书的心,也用不着套牢一辈子,只要能嫁进崔家,趁着头两年还有那股子新鲜劲儿,生个一儿半女出来,到时候地位稳了,就也不用担心了。
只要崔青书还想走仕途,就绝不敢背负个抛弃妻子的名声。
但是盛氏万万没想到,薛芹之前说的话,根本就是她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
如今在书院门口闹成这样,那么多学生看着。
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怕是用不了多久,整个七道河镇周边的村子就都得传遍了。
自己一心想再找个读书人做女婿的念想儿,怕是彻底没戏了。
盛氏越想越伤心,拍着大腿哭道:「你这个死孩子,咋这么傻啊!如今闹成这样可怎么是好,娘还盼着给你嫁个好人家去做少奶奶呢……」
「娘,你快小点声,别给别人听到了。」薛萍见盛氏哭起来没完了,赶紧拦着,「我看还是趁着如今事儿没有传扬开来,赶紧给小芹说一门婚事为好,不然到时候真的传出去坏了名声可怎么是好?」
盛氏自然也知道是这么个理儿,但之前媒婆登门说的,都被她坚决拒绝了,这一年多,家里连个媒婆的影子都没瞧见过,一时半会儿让她上哪儿找个合适的人选。
薛萍突然想起之前见过的秦铮,赶紧道:「娘
', ' ')(',你看秦铮如何?他跟小芹年纪相当,我之前见过两回,长得也很是周正,当过兵身子骨硬朗,而且他孤身一人在这边,少不得要靠着咱家,到时候也不怕小芹被人欺负……」
薛萍这话倒当真是替妹子考虑,但是盛氏听着却心里不是滋味。
「怎么,你自个儿嫁得好了,如今怕小芹嫁得越过你去不成?瞧你选的这是啥人,房无一间、地无一垄,让小芹嫁过去喝西北风不成?」
薛萍一片好心没想到被盛氏歪曲成这样,突然想起昨晚冯永元说过的话。
当时她还只是半信半疑,但这会儿听到盛氏这样说,再想起之前自己在娘家没了孩子,如今丈夫又在书院被妹妹闹得没脸。
自己一心为妹妹打算,居然还要被亲娘怀疑,原本的三分信渐渐变成了六分。
说不定自己还真是跟家里有什么衝撞了。
想到这里,薛萍就再也坐不住了。
一来是生盛氏这话的气,二来是担心待久了会不会又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儿。
薛萍起身道:「行了,娘,我把小芹送回来就算功德圆满了,至于以后她嫁得如何,我这个出了门的姐姐本也不该再搀和了。」
盛氏一听便瞪起眼睛道:「你这是啥话!」
「反正嫁得好我也沾不上光,万一嫁得不好,倒是要怪罪我的。」薛萍说着往外走,「我家里还一大摊子事儿,车还在外头等着呢,我就不多坐,先回去了。」
「你这个死丫头,果然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娘家啥事儿都指望不上你了是吧!」
盛氏赶紧下地穿鞋追了出去,她还指望着薛萍能在城里给薛芹介绍门亲事呢!
如今虽说惹出这种事儿来,但到底不是什么坏了贞洁的大事儿。
虽说想找个读书人怕是不成了,但在镇上寻一户殷实些的人家,哪怕年纪大一些,也比嫁个庄稼汉整日介土里刨食儿要强。
但是她哪里有薛萍速度快,等追到门口,只看到个牛车的尾巴,气得她只能干跺脚。
盛氏刚才急着追薛萍,没瞧见周氏从正房窗边悄悄地溜回房去。
周氏吓得心都快从腔子里跳出来了,盛氏那脸黑沉得要命,一看就是在气头上,若是被她瞧见了,少不得就是一顿臭骂。
薛勇如今债还上了,整个人一身轻鬆。
最让他舒坦的是,薛力为了多得些好处,近些日子一直对他溜须拍马,甚至连地里的农活都抢着干,这让他又开始窝在家里躲懒。
周氏蹑手蹑脚地从外头进来,坐在炕沿儿上,一巴掌拍在薛勇身上。
薛勇正做美梦呢,眼看自己摸了一手好牌,就要通杀赢把大的了,结果被拍醒了,一脑门子官司地嚷道:「拍什么拍,妈的老子的财运都被你拍没了!」
「做梦的财运有个屁用,我这儿可是有实实在在的财路指给你!」
「切!你能有个屁的财路!」薛勇不屑地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看能不能接上刚才那个美梦。
「我说真的!」周氏又拧了他一把,低声道,「你前些天不是说,镇上的郭员外要找填房?如今可是有个正好的人选!」
「你不要再说小芹了,爹娘不会答应的。」薛勇都快被烦死了,「我一开始就不该跟你说这事儿,你都絮叨多少天了。」
「之前娘的确不会答应,但现在,能不能答应就看你会不会忽悠了!」
薛勇听出周氏话里有话,顿时一骨碌翻身起来,笑着拱手作揖地讨好道:「夫人,你可是又听到什么消息了?快给为夫好生说道说道。」
118家的味道
夏月初跟孙氏到家稍晚,那会儿盛氏正在屋里跟薛萍说话,她乐得没被瞧见,赶紧拎着东西回屋。
虽然在善大嫂子家歇了一夜,但是身体和精神上的疲劳,一时半会儿还是无法缓解。
一大早又坐在牛车上颠了一路,让她越发觉得疲惫,到家后只想躺下饱饱地睡上一觉。
她进屋就见薛壮在桌边坐着,秦铮不在,估计是下地干活去了。
薛壮因为之前吵架的事儿,心里一直有些忐忑。
知道夏月初今天应该回来了,他早早儿地冲了一碗糖水,放在桌上预备着。
见夏月初进门,薛壮赶紧摇着轮椅上前,把糖水送到她手里。
夏月初伸手去接碗,没想到手软得使不上力气。
薛壮刚一鬆手,水碗就从她手中滑落,糖水洒了一身,瓷碗也摔成了几瓣儿。
薛壮见夏月初准备蹲下去捡,赶紧伸架住她的手臂道:「你别乱动,小心扎脚。」
「嘶——」夏月初右手猛地一抖,急忙向缩回身后,却还是被薛壮一把抓住袖口。
薛壮撸起夏月初的袖子,顿时傻眼了。
之前吵架的时候因为太生气,下手也没个轻重。
「这……我……」
薛壮自己都没想到会伤得这么严重,看到夏月初手腕的淤伤,话都说不利索
', ' ')('了。
「没事儿的,过两天就好了。」夏月初说着想要缩回手。
手腕上的淤伤看着严重,但其实若不碰到,并不觉得疼,过两日也就下去了。
她之所以右手酸软无力,完全是昨个儿累的。
先是给蹄膀雕花,手臂和手腕完全悬空,又怕一不小心搞砸了,所以肌肉一直紧张得绷紧。
加上昨天上菜速度要快,所以最后那段时间,她一直在忙着切配、炒菜。
昨天晚上还不觉得,睡了一夜起来,都返上劲儿来了。
如今整个右手都酸软无力,稍微用力就抖得厉害。
但是薛壮却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坚持认为,若不是先被自己弄伤,也不至于累成这样。
夏月初也没力气再跟他解释,便由着他把自己拉到桌边坐好。
薛壮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瓷盒,打开只见里面是透明的膏状物,带着极浅的青碧色,散发着清凉的气味。
他用手指挑起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夏月初的手腕上。
夏月初看着瓷盒发獃,心里想的却是,当初来的时候,两个人分明身无长物。
之后的银锭子、金疮药、匕首乃至如今的药膏,究竟都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呢?
薛壮根本不知道她在乱想什么,将药膏厚厚地涂在淤伤处,又用手指轻轻打转按摩。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划过皮肤时有种酥酥痒痒的感觉。
夏月初发痒,想要抽回胳膊,手却被薛壮轻轻握住。
薛壮这次可不敢再使劲儿了,他握着夏月初的手,简直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力道太大怕捏坏了,力道太轻又怕握不住,掌心都开始冒汗。
夏月初的手并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嫩,但是握在掌心,却让人莫名踏实。
这双手,无论食材是贵是贱,都能做出让人大快朵颐的味道。
也是这双手,时隔许久后重新带给了他家的味道。
那是一种让人想要把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想要从此不再奔波,可以就此安顿下来,过着柴米油盐的平淡日子的味道。
药膏被揉开,带着丝丝缕缕的清凉,渗入还带着青紫的淤痕中。
薛壮还在继续,原本觉得有些清凉的药膏,随着揉捏渐渐散发出药力。
一种热乎乎的感觉顺着手腕渐渐传到全身,夏月初觉得自己脸颊和耳垂都开始发热。
而薛壮那种珍惜的姿态和神色,让她渐渐平静下来,放空自己的大脑,什么前途理想都不去考虑,只专心享受这片刻的温馨。
「月初……」薛壮低低地唤出声来。
夏月初微微垂眸,虽没有应,却并没有把手抽回去。
薛壮受到鼓励,上身前倾,身体更加凑近,又低低地唤了一声。
「月初,我……」
他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满头大汗撞进来的秦铮打断。
「哥,大嫂,可晒死我了,晌午吃啥啊?」
夏月初飞快地缩回自己的手,放下袖子起身道:「晌午就吃疙瘩汤吧。」
薛壮被秦铮破坏了气氛,心里恼火得很。
秦铮闻言笑着道:「还是嫂子记性好,还记得大哥之前说想吃疙瘩汤呢!」
薛壮听了这话,不由得心头一喜,火气顿消。
「你手不方便,我来帮你切菜。」薛壮说着,自己转动轮椅,跟着夏月初来到灶间。
夏月初虽然手上没什么劲儿,但是觉得自己切个白菜还是没问题的。
更重要她见识过秦铮切菜,简直是惨不忍睹,到时候说不定还要自己返工。
但是薛壮格外坚持,夏月初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便拿出一棵白菜,去掉老帮老叶,洗干净递给他,说只要宽窄差不多地切丝就好。
薛壮将案板架在自己腿上,也不用菜刀,抽出一把匕首洗干净,盯着白菜看了片刻。
然后只见他左手按住白菜,右手飞快地起落。
夏月初只觉得匕首在自己眼前划过一道道残影,然后整齐划一地白菜丝就出现在案板之上。
薛壮扫了一眼,心里很是得意,面上却并不显,将匕首擦凈收好,佯装不在意地说:「好久没练,刀法都有些退步了。」
「已经很好了!」夏月初捧起白菜丝丢进锅中,稍微扒拉一下,添汤进去煮开。
白面中稍微加一点水,拨弄几下,一个个麵疙瘩便在筷头下源源不断地滚入锅中。
薛壮在旁边道:「疙瘩弄大一点儿,吃着有嚼劲儿才好吃。」
「人家都说疙瘩汤又叫珍珠汤,这麵疙瘩,就是要一粒粒如珍珠般大小才对,偏你喜欢挑大块儿的吃。」
夏月初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倒入的水却比之前多了,筷子下面拨出来的麵疙瘩,也都比之前大了不少。
「什么珍珠汤,不过是那些闲极无聊的人附庸风雅罢了,吃着烦得很。嚼又不值当嚼,不嚼又觉得疙
', ' ')('疙瘩瘩不舒服。」薛壮不屑地说,「我从来不喜欢那些个虚头巴脑的东西,好吃又能吃饱才是最要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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