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宫 2(2 / 2)

“没错。”

苏倾容轻笑,“太上皇,是我派人推入瓦剌军营的。”

旭阳城头,湿气寒凉。

“太上皇既然没有治世之才,何苦占着龙椅不放。”他勾着嘴角,仰头看着照耀旭阳湖的血色夕阳,美貌耀目恰似穿破云雾光彩乍现的刹那。

“臣早已料到北周和瓦剌会有这麽一场厮杀,大约六七年前就开始铺排,至於陛下登基,也是臣早就计划好的事情。”

“皇位安则朝堂安,朝堂安则北周安,北周安则旭阳安,旭阳安……它才能安生。”最後一句话含在嘴里,沈络没有听清。

如此心术,实在狠毒。

“那麽,丞相为何选择络儿?”沈络问。

一痕淡淡笑意滑过苏倾容的眼底,他懒洋洋的抚摸着沈络的发,轻柔的扬起黑色的眉角,弯起月牙一样柔软的嘴角。

“因为,陛下是‘真龙天子’啊。”

苏倾容的笑里含着某种恶毒意味,“不用修炼,不用跃南天门的‘真龙’呢!”

某条傻乎乎的鲤龙心心念念的,龙身。

***********

骄阳烈火,寒刃如霜。

傍晚时分,瓦剌首领也先骑着坐骑在大军阵前来回巡逻,下达了总攻令────北周已经如同囊中之物,目前已经没有有力的军队,只要突破旭阳,就能一举冲入帝都────

他许给了各个部族令人眼红的承诺:他只要北周,至於攻下的城镇,女人、财富、奴隶任兵士随意处置掠夺……

粗狂的瓦剌人骑在马上发出狼嚎一般的欢呼,举起肌肉鼓鼓的粗壮手臂,在血色晚霞中举起沈重的弯刀,胯下骏马响鼻乱喷,毛发森立,昭示着兴奋的血腥战意。

同时,苏倾容却连战甲都不穿,依然一身清翠长衫,双手撑在城头上向下看,怀里抱着北周六岁的幼帝。

瓦剌骑兵十分强悍,才用了一刻锺就呼天抢地的奔涌至城下,也先一匹枣红骏马抢先,巨大的红马人立而起,马蹄仿佛踏碎山河!

昭和帝照例被押在军阵前,正面旭阳关城门。

“你们皇帝在此,开门!”

也先仰头高喊,回应他的却是一片冰冷沈默。

骤然,旭阳城头火把灼灼燃起,如同银河落九天,一片白昼通明!

也先这才看清,旭阳城头,密密麻麻站着无数黑衣黑甲的兵将,沈重而森冷,整个旭阳关看起来如同一只巨大的妖兽,每一个铁甲战将都是巨兽身上如剑的尖刺,要将瓦剌骑兵的血肉扎穿。

这……

光看这气势,就决然不是也先之前进攻时,稻草人一样柔软的北周军队。

森森黑甲往那一站,连他这个身经百战的瓦剌汉子手臂上都忍不住寒栗起细细疙瘩。

一般的军队,绝对练不成这样百万兵临城下,却没有一丝吵闹,一点多嘴的纪律,他们只是沈默的架设机弩,沈默的指剑,沈默的燃起火把,仿佛没有看到旭阳城下的瓦剌大军一样,每个人都有条不紊的做自己的事情,仿佛一条暗暗涌动的黑色河流。

苏倾容和沈络身侧,二三十名黑衣骑兵已经排成了森严的阵列,前排手握长刀微微散开,後排平端弩弓,冰冷的寒芒毫不动摇地指向前方。

瓦剌人愣了,也先愣了,押在阵前的昭和帝也愣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北周居然还有这麽一支刀光如联,铁骨铮铮的军队!

这军队是哪里来的?

然而大军已出,不得不发,也先握紧腰侧的长刀,指向瑟瑟发抖的昭和帝,对城头上的黑甲将兵们高喊────“你们北周皇帝在此,开城门!”

城头上无数黑甲流水一般让开,露出一抹天青雨色般艳丽的身影。

昭和帝一眼就认了出来,惨叫到:“苏倾容!”

北周第一权相眼光都没有在昭和帝身上扫一扫,双手搭上城垛,露出怀里明黄龙袍的沈络。

火光如同白昼,犹如天河倒倾,昭和帝眼底反酸,泪水懵了眼帘。

苏倾容怀里的,就是新立的北周皇帝。

他的儿子,沈络。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

也先张大嘴,一时间吵杂的瓦剌军安静下来,月色下城墙上下,似乎所有的光线都集中在苏倾容和沈络的身上。

苏倾容自不必说,北周第一美人,雪肤花貌,天人之美。

而沈络……

绝世天香。

饶是见惯了各色美女的昭和帝,一时间也迷乱了瞬间。

废妃曾对他说,沈络长得如同先逝的太後,可是不仅仅如此。

他才六岁,竟然有了如此漆黑的青丝,笼着雾一般清零的雪色肌肤,难以刻画的优美的眉头弧线,他带着笑,眼波盈盈处,忽近忽远,春光潋滟,犹如月下绽放,有着黑色花蕊的牡丹,霞映澄溏。

这麽小的孩子,站在倾国倾城的苏倾容身边,竟然没有被他的光芒盖过。

昭和帝看着儿子,而沈络,也在看他。

短暂的沈默过後,北周权相的声音打破寂静。

“呵,瓦剌也先,你看到了麽,这才是北周帝王。”

苏倾容清艳如雪的面庞里带着说不出的残酷,他偏头抚摸了一下沈络的头发,手臂一扬,“至於你那个,已经废了。”

瓦剌大军哗变,阵前就交头接耳不安躁动起来,昭和帝身子一软,跌坐在阵前。

还没有等瓦剌人的反应归位,只听城头三发鸣镝,城门洞开黑色的铁血洪流紧跟着倾泻而下,如同铺天盖地的铁水携夹着刀锋寒芒直直冲向瓦剌大军!

随着黑甲大军的冲锋,苏倾容的声音饱含内力朗朗送出,明亮慑人,犹如水银倾洒,白浪滔滔之下,虽然阴柔却如同一把利刃震的人肺腑生疼!

“冲锋!监军军後督战!但凡有不出城作战者,格杀勿论!”

黑甲军似乎早就习惯了如此残酷的军令,没有一人回头,没有一人後退,狂烈冲杀而至,瓦剌大军顷刻被打散!

苏倾容的声音如同鬼魅回荡在战场上空,回荡在犬牙交错的血肉泥泞中────

“守城将士,必英勇杀敌,站端一开,死战到底!”

“临阵,将不顾军先退者,斩!”

“临阵,军不顾将先退者,後队斩前队!”

“私自违抗军令者,格杀勿论!”

这就是北周着名的连坐军法!此法一出,军人们只有拼死冲杀不能後退,自然是破釜沈舟,拼个鱼死网破!

苏倾容的红唇蠕动,声音不高,但是由巨大内力传遍战场每个角落,震的人胃部都发抖,“众将率兵出城,立刻关闭旭阳城门,有擅自放入城者立斩!”

这句话苏倾容不但用北周话喊,甚至还用瓦剌语重复了一遍!

听到这个命令,连杀人不眨眼的瓦剌人也震惊了!这意味着苏倾容放出城的黑甲军一旦出城,只能死战退敌才有生路,如果不能取胜,必死无疑!

这个苏倾容,彻底将北周军的性命豁出去了,不胜,就死!

也先大惊!连连勒马後退,却见瓦剌大军被黑衣军冲杀的凌乱四散,整个战场几乎人挤人,瓦剌前队联系不上後队,被干净利落的切割成小块!

瓦剌骑兵们惊慌转头喊话,却在嘈杂的声响中失散了联系,满眼只看见一颗一颗血淋淋飞落的头颅和踏碎的马身!

战马嘶鸣银芒破空,风过天地肃杀,月影流火一般狂烧,金戈铁马,踏碎这一场盛世烟花!

满目都是黑甲军拔刀而起的锋芒,黄沙浩瀚雾茫茫,弯弓时跃马嘶鸣,月下影绰绰,战场上传来瓦剌人凄厉的哀鸣,瓦剌人呢本来以为能轻轻松松马踏山河,劈断北周江山,哪知道却在这旭阳城下被一支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来的军队杀的溃不成军!

******

撕扯交缠之间,沈络默默的,和血肉堆里跌跌撞撞的昭和帝对望。

太监宁喜在乱军中扶着昭和帝。

*******

“丞相,箭。”

护卫军为苏倾容递上一把一人高的弓箭。

也先在战场上艰难的转头看去,城头上的修长人影美艳妖异,月光披洒在清湖一般颜色的衣衫上,那纤细白皙的修长指头缓缓拉开那把弓,箭头寒锐明亮,直指他的眉心!

“来人!来人!保护我!”

也先浑身寒战,冷脸咬牙嘶吼,可是身侧的护军都被黑甲军冲散,人人自顾不暇,没有人来得及护卫他!

苏倾容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怜悯冷酷的笑容。

下一秒,他轻轻松开指尖,寒光吞吐砭骨侵肌,箭势展开,雪色游龙一般光寒如同後羿射落九日,直冲也先而来!

也先的呼吸粗重,连滚带爬的闪躲,一不小心跌落马背。

苏倾容的箭擦着他的肩膀射入也先坐骑,也先半边身子隐隐发麻,呼哧呼哧的喘气。

他虽然躲过,然而这一箭如同雷奔电掣,一举劈裂了他的枣红坐骑,穿透血肉,将穿着铁甲的战马钉在了地上!

森森寒气在肌肤上逼出颤栗,也先抢了身侧另外一匹战马拉紧,刚刚跃身上马,就看到苏倾容微笑着重新拈了一支箭,重新对准他。

“陛下,”苏倾容对身侧的沈络低声笑语,声音传遍整个战场,“臣幸不辱命,将瓦剌首领也先诛杀在御前。”

也先愤怒的抬头!他明明没死,苏倾容怎麽敢如此侮辱他!他哪来的自信将他射杀在旭阳城下?

还没等他破口大骂,苏倾容已经拉满弓,黑眸中满是轻蔑和阴冷,“也先,你的命,就是我北周皇上登基的祭品!”

一股大力涌来,掀的也先浑身一阵剧痛,弩箭锐利的尖啸撕破空气,如同一段灼灼发亮的银线,铮然破空。

也先的身体如同纸鸢一样高高飞起,被弩箭带着向後翻飞,死死定在瓦剌高耸的军旗顶端!

月色如血,瓦剌军顿时失语,怔然立在城下,看着他们的首领的血淋淋的尸体。

苏倾容一箭洞穿也先眉间,由於力道过大,也先头骨碎裂,连眼珠子都被巨大内力逼出眼眶,挂在空洞的眼眶下。

*****

“撤!快撤啊!”

不知是谁哭喊了一声,瓦剌大军嘶叫着反冲,不是为了攻城,而是为了逃离这片被修罗场!

败局已定,瓦剌人军阵大乱,而黑甲军依然井然有序。

此刻,已经是黑甲军的单方面的定点屠杀。

一具具战马倒下去,一个个粗壮的瓦剌将士丢盔弃甲四分五裂,血像是河水一样将无数尸体浮起,在荒凉草原蔓延开来,映得月色一片腥红。

******

“陛下,”沈络默默注视了一会儿,耳畔就响起苏倾容淡淡的嗓音。

定睛一看,沈络才发现城头上不知何时调集来了数尊大炮,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也先後方营地。

黑甲军不再冲杀,向後撤退,退回旭阳城底,任凭瓦剌骑兵向着远处逃散。

这是苏倾容为瓦剌人准备的最後一个惊喜────神机营。

神机营专司火炮,炮身带着不祥的阴冷光芒,对准四散的瓦剌逃兵。

苏倾容在沈络身侧蹲下,扬起睫毛,雪白肌肤上如同淡淡匀了胭脂,色授魂与颠倒荣华,美绝天下。

“陛下,臣之前没有用火炮,是因为火炮无眼,虽然威力巨大,但是一旦使用,很可能会误伤或者误杀太上皇。”

沈络眉目一凝。

苏倾容握着沈络的小手,“陛下,要不要用,只在陛下一句话。”

沈络撑起身体,站在城头上,看着依然在逃兵中踉踉跄跄的昭和帝。

似乎有什麽感应,昭和帝在此时回头,看着儿子的眼眸里带着淡淡的泪。

“络儿……”

昭和帝蠕喏。

月下,沈络的脸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

沈络在回忆。

回忆起萧华宫里,冬雪阵阵,所有的食物都冻结成冰,而他太小,克化不动那些冰冷的食物,最终还是废妃含在嘴里暖化了,一点一点喂给他。

回忆起来,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太监,用狗尾巴草为他扎了一个一个的蚱蜢,他粗糙的手掌摸在肌肤上,多麽温暖。

回忆起来,那天废妃一头碰死在昭和帝前,只为了替他要回应有的名分。那一天,废妃坐在破旧的妆台上对着铜镜细细涂抹,将他抱在怀里看了又看。

回忆起来,萧华宫里大大小小的太监宫女们,在皇後的廷杖下呜咽断气。

回忆起来,那一颗苍老的梨树,和一地的黄鹂幼雏尸体。

长睫颤动,沈络缓缓睁开眼,对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微微一笑。

昭和帝看到沈络嘴唇张阖,笑着说了几个字────父君不父,莫怪儿臣不臣。

江山如同卧榻,岂容他人酣睡?

沈络转过身去,黑眸熠熠,“丞相,开炮。”

苏倾容点头。

数十门大炮开始猛烈轰鸣齐发,也先後营立刻陷入火海。

无数人体被炸飞,逃兵们鬼哭狼嚎乱成一团,被这不断从天而降的恐怖火球炸成飞灰。

*****

“陛下不愧是臣的主上。”

苏倾容满意的笑道,火球划过一道道橘红色的光,将黑夜照的如同白昼。

昭和帝的身影淹没在火海中,被火焚成骨,灰飞烟灭。

沈络仿佛事不关己,仰头对苏倾容微笑,“丞相,今日就算朕不用火炮,你会放过太上皇麽?”

“自然不会,”苏倾容牵着沈络的手,缓缓走下旭阳城楼的阶梯,“如果太上皇没有死,臣自会下令给宁喜,让他趁乱送太上皇一程。”

宁喜,昭和帝的贴身太监,在瓦剌军营里相互扶持,原来竟然是苏倾容埋下的一颗棋子。

“做得好。”

许久之後,沈络转身,手臂环过苏倾容的颈子,埋首在他发间,轻轻的说。

荣华谢後,君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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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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