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三十五章</h1>
“怎么了?”和苏徽并肩而行的宦官注意到了身旁年轻人好像忽然间有了几分不对劲。
苏徽面色煞白, 僵硬的摇了摇头。
“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接下来的一路上,他试探性的又问了这个宦官几个问题, 譬如说端和三年陛下是否去过宣府, 长业二十年白鹭观是否遭遇过一场大火,火中死了很多过去服侍陛下的人——可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苏徽确定了自己是真的来到了另一个平行时空,在这个时空中, 嘉禾从来没有遇到过他, 也没有做出过许多让苏徽惊诧的事。
与苏徽一同从慈宁宫中泅水逃出, 又历经一路波折赶到了乾清宫后,这几个宦官或多或少的都与苏徽有了几分类似于战场上同袍之间的感情,在前往慈宁宫的漫长一路上, 苏徽向他们问起嘉禾过去十余年所经历的故事, 他们也就毫不遮掩的说给了苏徽听。
听到最后苏徽明白了, 这个时空中嘉禾的生平, 反倒是最贴近他所熟知的历史。
那究竟是出于什么缘故, 他去到了另一个平行时空?那个平行时空又是怎样产生的?这些问题一时间堵在了苏徽的脑子里,他想不明白,却又忍不住继续想下去,越想越觉得头疼。大脑中被植入的ai系统至今还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要被永远的困死在这里了。
不,不可能永远。时空排异反应会要了他的命。
他得想办法离开。
等等,在离开之前, 嘉禾……嘉禾该怎么办?
他对嘉禾的熟悉, 究竟是基于过去多年的史料研究?还是出于曾经以假身份陪伴在她身边的时光?
他为什么要救嘉禾来着?是因为他不由自主的将她当成了朋友, 舍不得她死?还是因为他想要验证平行时空的诞生条件?
在一片混乱之中, 他无意识的开始思考两个不同时空之中嘉禾的不同。他很确信自己只喜欢其中一个,这种喜欢与男女之情无关,是出于对性情品行的欣赏。不管哪个时空才是真正贴合“原本历史”的那一个,他心目中所认定的夏文宗的形象,就该是坚韧而又高傲的。
这个时空中的嘉禾……与他当年阅读史料时想象的不大一样。
不,不对,他当年阅读的史料,记载的就是她的事迹,为什么会出现想象与现实的偏移?
又或者是因为他先一步遇到了另一个时空的嘉禾,所以先入为主?
对了,同样都是端和帝夏文宗,她们之间的不同究竟是在哪?
想起来了,眼神,是眼神不同。这个时空中的嘉禾,有着“死人”的眼神。苏徽猛地打了个哆嗦,他记起了片刻前他和嘉禾分别时,她看他的目光——冰冷、混沌、黯淡。她还活着,可她的眼睛已经死了。
原本历史中的嘉禾到底是怎么死的?明明此刻看起来她已经占据了赢面了。苏徽抬头看着天空,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巨大的笼子所笼罩——现在,他们还是在历史原本的轨道之内么?
“苏公子?苏公子!”
慈宁宫派来的宦官惊讶的看着伤重到走路都摇摇晃晃的苏徽猛地转身,往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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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正殿,嘉禾与昆山玉的交涉仍在继续。
说是交涉,倒不如说是两个老熟人在叙旧。昆山玉没有捉拿嘉禾的意思,嘉禾也似乎一点也不想逃跑。
“臣之所以阻拦陛下,是因为臣不忍看陛下手染鲜血。”风声游荡,铜铎清鸣,昆山玉的声音也一同响起,不疾不徐,音色醇厚而苍凉。
“你真是说了这个世界上最最好笑的笑话。做皇帝的,只要不是年幼登基又冲龄早逝的倒霉傀儡,谁的手是干净的呢?别忘了端和十一年朕造下的杀孽。”
“臣终归还是不想让陛下留下太多的骂名。”昆山玉苦笑,“您只拿自己当皇帝,可臣会忍不住拿您当女孩看,这世上的姑娘家多是清清白白而又美好纯澈的,像是月下檐上的雪、晨露未晞的花。”
“那是因为你口中清白的姑娘家多半是被锁在了闺阁之中,失去了自由为代价,换来了严密的保护。不接触权、钱、利,自然可以与风花雪月为伍。但昆山玉,若是让你们男子去这样的生活,会愿意吗?干净、美好、无辜,只是永生永世命不由己罢了。”嘉禾冷笑连连。
“你口口声声说不忍我染上杀孽,可你也清楚,这些人非死不可。我也不是要将这个国家所有的栋梁之才全部除去,我只是要铲除那些结党营私,妨碍皇权的老东西。我登基时年仅十三,至被废之时二十有五,他们从未正式还政于我。一个被夺去了权力的皇帝,就如同瘸腿的旅人,你怎能指望一个瘸子在沼泽地里走多远?可这个国家若是不由我这个瘸子做主,又该由谁呢?你的曾祖父活着的时候,大小事务皆归于他之手中,我能放心,可是他死之后,权力四分五裂,拉着马车的马匹朝着东南西北的方向狂奔,马车非但寸步难行,还会有崩毁的危险。而此时豺狼迫近,眼看就要追上,你说,我是不是该动手杀了几匹马?”
昆山玉沉默的站着。
嘉禾嘲弄:“这便是你与游舟的不同了,游舟会为我杀人,而你,永远都要顾虑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