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他身而为人,与之同存的缺陷。
白铜雀微一犹豫,似乎被他的话带进了岳麓十年以来素不愿踏进的思考回路。
然而不到一瞬,她的眼神又即倔强起来,似坚盾抵御晨光。
“我明白前辈的意思。”她缓缓说道。“但信念无法脱离手段而生存,书院也是一样。假如恩师尚在人世,或许心底仍然会怪我们,但他也会明白,师兄已然做到最好。”
老人没有反驳,可那质疑意味却半点不藏,自眼神流露。
“老夫猜想,小姐大概非是在形容对陈家姑娘的处理吧。”
白铜雀眉头一竖。
“这样说很不公平。”她静静地说。“我为着她,险些赔上了双腿。”
“您想必已预料我拿不下那泼妇,但于我而言,我可没想到以她的身份,竟会与侍女连手战我。”
“我带去的青年人们既稚且嫩,被那贱婢乘我不在意,除掉了几个。我一分神,便落得现今下场。”
“假若你说这是我的错,我无法否认。让她们逃脱,影响想必很大,不是一个人能负得起的罪过。”
“然则,您批判的是我的刻意晚到,使悠然冒上被抓捕的危险。这又有甚么好怪责的呢?我们等这合情理地抹杀掉那女人的机会已经很久了,没可能为了一个小姑娘的私事,少诛世间一大祸。”
她摊开双臂,眼光闪灼。
“这,就是恩师临终前要我立愿遵守的‘义’。它只服务于公众,以至于往往显得跨过了私人利益而行事。然而,它那着眼更远的光,总有一天要从旧书堆中被翻出来。我期望我能够做到,但可惜,我身前的障碍太多了。”
老人捧着头,陷入了沉思。
“我还没资格为你们的论述分高下。”他得出结论时,又回复平常的和缓语气。“我本以为,千年时光已够令人深思。”
“深思代替不了刀的妙用,刀兵存在,为的是批判。一个人活得长了,长的是见识,同时增的是忍耐。”
白铜雀说着,越渐激动起来。
“忍耐是甚么?屠夫的磨刀石,又是死难者坟上的纸钱,全不起着教人安份的用处。忍耐天然地与仁义难以共存,时常发展为优待伤人者,却构陷受苦的人。它是老年人认老的下台阶,无法起到任何用处。”
她说着,似也顾忌着先师与老人间过去的交情,声音渐缓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