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为难之下,她做出了最愚蠢的决定,用一种最玩世不恭的态度否定了自己与裴漠的感情。‘玩玩而已’四个字,真是最可怕的魔咒,亦是一切灾难的开始,它将她与裴漠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和温情,击打得支离破碎。
与武安侯郭忠家的亲事定下来的那日,李心玉亲手将裴漠的奴契还给了他,说:“本宫要嫁人了,不能再与你厮混,从今往后便许你自由,你走吧。”
她自以为是的觉得,这是对裴漠莫大的恩许,裴漠或许应该对她感恩戴德。
可裴漠接过那张薄薄的纸,五指紧攥成拳,就那么看着她,用渐渐泛红的眼睛看着她。
他说:“李心玉,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可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个!你只是个奴隶,是罪臣之子,而我是东唐唯一的帝姬!你让我怎么办,裴漠,以命相搏嫁给一个奴隶吗?”
“你我同榻而眠、肌肤相亲时,你说过你最喜欢我。”裴漠手背上青筋暴起,握着拳头的手都在发颤。他一步一步逼近李心玉,将她整个儿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每说一个字都好似承担着巨大的痛苦,“你不要嫁给郭萧,不要去找别的男人,你再等等我,再等等我好不好?”
他每逼近一步,李心玉就后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她一把跌坐在软塌上,仰首漠然道:“裴漠,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给你时间又能怎样?与郭家的亲事已昭告天下,再怎么做,也是蜉蝣撼树痴心妄想。”
“痴心妄想?你当初招惹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们的未来是痴心妄想?”裴漠一掌拍在榻上,将她整个儿圈在自己怀中,狠声道,“公主,我是个认死理的人,你若无情,便不该来招惹我。事已至此,你以为你还抽得了身吗?”
“人生苦短,本就该及时行乐。不就是与你睡过一觉而已,有何大不了的。”李心玉亦被激起了怒火,口不择言道,“不然怎样,让本宫随你一同去死吗?”
“我会让琅琊王助裴家昭雪,待我拿回裴家的东西,就回来娶你。”
“不可能的……”
“可能的!只要你信我,就可能!”
李心玉摇头:“我不愿将性命和未来压在这种事情上,你我情分已尽,你……唔!”
裴漠一把圈住她,俯身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那是一个凶狠而绝望的吻,热烈中带着刻骨的痛意,李心玉甚至尝到了鲜血的腥味和眼泪的咸味……
“裴漠,你放开……唔!”
她挣扎,捶打,裴漠却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将她的双手按在榻上,欺身吻得更深沉……不,严格来说,那已经不是情人间的吻了,更像是困兽绝望的撕咬。
啪——
耳光的清脆响声回荡在屋内,震醒了两个绝望的人。李心玉怔怔地看着裴漠脸上的巴掌印,手颤抖着,细嫩的掌心疼到发麻。
那一巴掌打在裴漠的脸上,也打在了她的心里。
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幕,裴漠的眼睫上挂着未干的泪水,嘴角淌着殷红的鲜血,就那么看着她,极慢极慢地绽开一个凉入骨髓的笑意。
他起身,摸到书案上的裁纸刀,将锋利的刀刃握在手里,居高临下地盯着李心玉,如同发狂的饿兽盯着猎物。
“你想干什么?把刀放下!”李心玉仓皇后退,扭头朝外喊道:“来……”
一句话还未出口,裴漠猛地压住他捂住她的嘴,哑声道:“嘘——,安静。”
他要杀了自己!李心玉浑身发颤,惊恐地看着裴漠举起了裁纸刀。
她想挣扎,却动弹不得,刀刃落下的那一刻,她只能逃避似的闭紧了双眼!
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并未到来,有什么温热黏糊的液体淅淅沥沥地滴到了自己的脸上。她颤巍巍地睁开眼,看到裴漠死死咬着苍白的唇,后颈处的头发连着衣襟,一片鲜血淋漓。
他竟是连皮带肉,生生地将后颈的奴隶印记给毁去了!李心玉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种疼痛,这个疯子!
裴漠慢斯条理地撕下袖子,草草包扎了伤口,问:“李心玉,你爱过我吗?”
“现在纠结这个还有何意义?”
“你爱过我吗?”
“裴漠,你疯了?”
得不到答案的裴漠笑了声,平静道:“懂了,你不爱我。”
李心玉挣脱他的手,胡乱地擦着满脸的鲜血,哆嗦着说,“我放你自由,你也放下仇恨,出宫去过安稳日子,好不好?”
裴漠盯着她,轻轻点头,一句“好啊”才刚说出口,眼泪就滴了下来。
那是裴漠第一次哭。
他走了,带着一身疮痍满手鲜血,再也未曾在长安露过面,李心玉的心也空了。
半年后,皇帝李常年因服食过多丹药而亡,李心玉的婚事因守孝而耽搁了一年。
次年,登基不到一年的李瑨大兴土木,终日游戏人间不理朝政,丞相和许阁老忍无可忍,直言面谏。丞相痛斥李瑨昏庸无能,却被李瑨斩杀于殿外。许阁老不堪受辱,一头撞死在大殿上……
横征暴敛,东唐疲弊了多年,积攒的民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以琅琊王为首的叛军来势汹汹,一路直逼帝都。
兵临城下,李瑨害怕了,终日躲在后宫不敢出来。想了想,李心玉还是主动去找了他,给他做出了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