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回香港已经将近一个月了,加之其间跨入到新的一年,如今更有种一切都重新开始的感觉。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好像已经成为了很久远以前的事,现在回想起来,我记得最清楚的不是那次感情上的重击,而是什么都还没发生的时候,我乘地铁将要抵达天后站前,车厢屏幕上滚动的报站:下一站天后。
我不常搭港岛线,路过天后的次数也不多,印象里它就只是个普通的地名和站名,倒是那首同名歌曲经久不衰,旋律朗朗上口,大概每个人都能哼两句,我依稀记得其中一句特别应景
我没有歌迷有他景仰。
吴浩宇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人,言语无形,可他说过的话分明像是能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信心,厚重有分量。他也从来没说过什么加油、我相信你、你能行这种没灵魂的空话,更多时候他只是坐在跑道边上,在本子上写写算算,然后抬头看我一眼,歪着头对我说:你还挺厉害的。
真的,那一天我浑身充满力气,心中无限感慨,假如有机会我真能站在大的领奖台上发表感言,我第一个要感谢的一定是吴浩宇。
可是除了这些呢?
那件收在他的衣柜里的我的校服,始终让我疑惑。
其实我心里有过一个念头,或者说是一个倾向,直觉吴浩宇这个行为的原因会偏向于这个倾向。我直直奔着这个倾向去了,观察了吴浩宇好些天,可在我看来他实在是没有任何不妥和破绽,无论是原来没有留意,还是如今刻意留意了,吴浩宇的表现都正常得不得了,他是对我好,可他对所有人都一样,他对所有人都很好。
而我就算是想破头,除了得出吴浩宇就是个好人这个结论外,一无所获。
我又想想出个什么呢。
吴浩宇真的很好,如果他是女孩子就好了。
每两个星期高三级组都要开师生例会,各个班派学生代表参加,代表班级做五分钟的发言,汇报复习进度和分享学习心得,以及听取老师们对大家备战高考的鼓舞,第二天学生代表们人手交一份会议报告,统一张贴在校园宣传栏供师生阅览。
我第一次听说这个例会时还觉得挺新奇,可按照吴浩宇的描述,这是个大家相互推辞、谁都不愿意去的活儿。
例会一般被放在下午放学前的两节自习课进行,全级一共十六个班,每个班占五分钟,加上前后老师校领导絮絮叨叨简单说两句,少说两个小时就搭进去了,平时大家每天的作业堆积如山,去开会自习课又得打水漂,任谁都不想做这个牺牲,可偏偏班主任发了话,让班干部起带头作用,轮流包揽这个任务,所以从他们去年八月份开学到现在,吴浩宇已经去过两次了。
以上是吴浩宇给我科普的信息点,同时他难得真心实意地抱怨了一句:学校以为是给我们冲刺高考定期打了强心针,但其实根本用不着,你看这些人谁乐意去啊。
这天又到了级组例会的日子,吴浩宇下了课就往外走,尽量不在教室里待,班干部们个个避免交流,心怀鬼胎,跟谍战片似的,我把全程看在眼里,乐不可支地给不知游荡到哪里去了的吴浩宇发消息。
可我只是去了一趟厕所,走开了一小会,回来就见吴浩宇被班长逮住了。他们在班级后头低声交谈着,两人都一脸为难的样子,吴浩宇还要再多上几分无奈和不耐。我默不作声地回到位置上,吴浩宇见我回来,朝我扬了扬头,转身背向我,把班长拉近了些,继续说话。
这是不让我听清楚的意思啊。
不让听我就偏要听,我靠在椅背上,身子朝后仰,伸着脑袋往吴浩宇他们那头凑。
怎么又让我去啊,这学期我已经去过两次了,都是班干,这事应该轮着来吧,一次两次没关系,但每次都让男的去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那现在这样算什么呢,开会这种事情男的没义务让着吧,谁都不想去,凭什么该到她们去的时候我们还得替她们去
你不用跟我讲,我也不想去,谁爱去谁去吧
那我去跟老班说,既然口头安排没人听,就干脆排表好了,该谁去谁去
我大概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吴浩宇这种和和气气讲道理的,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己所不欲的道理人人都懂,懂得勿施于人就难了。
班长继续跟他磨,没完没了地说,怎么听都还是想让他再去一次的意思,我还就纳了闷了,吴浩宇平时也不是个老好人的形象,怎么这类事情老是能找到他头上?
我不像吴浩宇,我不会和和气气跟人讲道理,我也看不过吴浩宇和和气气跟人讲道理,我把凳子哐当一声坐定,皱着眉转过身,盯着班长说:他说不去,你听不明白?
我的声音大概是有些严厉,教室里瞬间静了下来,大家纷纷往后头看。
其实我该厉声相向的对象不是班长,他自己也是个去过三回的人了,尤其这事上跟我们都属于男性阵营,但眼看着吴浩宇又快妥协了,这我就忍不了,但我又不能抓个小姑娘来逼人家去,只好先吓唬吓唬班长。
全班静了,面前两人也愣着没接话,正好让我站起身对着这一教室的人继续说:有的人不想去就能不去,这是什么特权?那吴浩宇还不想去呢,他有没有特权?谁的时间不是时间,开个会能要你命?都自觉点吧,这次该谁去谁就去,别这么费劲了,行吗。
我说完,班里接着静默了几秒,前排才有人开始窸窸窣窣地出声说话。
我下一句有什么意见就大点声说出来还没开口,前边一个女孩就默默站起来打破了僵局,仔细一看竟然是梁书韵,她小声说:要么我我去吧。她是生物课代表,勉强也算是个班干部。
我还想说点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心中反倒窝火,现在是有女生出来说话了,可这情景任谁看都像是我欺负了她似的。
半晌没开口的吴浩宇此时走上前来,挡在了我和全班人中间,挡住了我的视线,他把手伸到背后抓了抓我的手,对梁书韵说:没事,韵韵你坐下吧,我去。而后又转过身来对班长重复了一遍:我去吧,我去。
不给班长回答的机会,也不给我又发作的机会,吴浩宇即刻伸手拍了拍我的脸,小声冲我说:别发火,犯不着。
我不服气,正要开口,吴浩宇像是预料到了似的,提前用手掩上我的嘴,皱着眉教育我:嘘,不许骂人,好好写你的作业,回来我要抄的。
随着上课铃的打响,也到开会的时间了,这次去的人最终还是确定了来,最终还是吴浩宇。他从班长手里接过会议笔记,走之前不放心地又看了我一眼,叮嘱道:别给我搞事啊,一会操场见。
放学之后,吴浩宇准时来到了操场,我看他优哉游哉的样子,便问他:你结束了出来的?
没有,我溜出来的,我说我要上厕所。
那你不用回去了?
不回了,随便吧,明天顶多被说两句。
操,傻逼级会,你以后真别去了,你都去多少次了,有意思吗,浪不浪费时间啊。
吴浩宇杵了杵我,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哎,讲道理,你要是不发火,我这次肯定就坚持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