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不为师_御书屋作者:蓝风山
拒不为师完结+番外_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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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趟大的啊?br/gt;
晏欺摇头,只将悬在腰间那柄涯泠剑轻轻取了下来,顺带连着折了半的狰狞剑鞘一并递与她道:“谁还有那劲头四处招惹是非?如今只想回趟北域安生歇着,路上总不能带着一把破剑防身。”
“铮”地一声清脆鸣响,涯泠出鞘,寒光顷刻漫没如雪。丰姨一双纤长细手自袖内缓缓伸出些许,随后曲起指节,“铛”一下倾力叩在剑锋磨损处,往来摩挲数回,半晌,终是拧眉叹道:“这把涯泠剑让你带在身边,真真是暴殄天物哟……啧啧啧,你瞧瞧这剑尖,怎么使的?弯成这样?”
晏欺淡淡看她一眼,道:“报酬好说,能修便是了。”
“那可不一定。”丰姨扬眉道,“我们丰家的回复术法呢,也不是用来专治刀剑的。”停了停,又抬手轻拍了两下自己光滑如斯的俏脸蛋儿道,“不然我这年逾花甲的可怜岁数,哪儿还能长久保持着貌美如花啊?”
薛岚因闻言一怔,及至再望向她青春永驻的清丽五官之时,总算是有所了然地想道——就说一个女人若是平白活过了二三十年,早该变成满脸细纹的黄脸婆了,哪还有这样吹弹可破的年轻姿容?原是那丰氏一族的奇特术法在后撑着腰的,纵是生得一副与世无争婴儿模样,年纪在那儿摆着,连晏欺都得硬着头皮称她一声姨。
只可惜晏欺并无意与她周旋,微微抬眼,便直截了当道:“……你想要什么?”
“素闻昔日丰埃剑主座下二弟子晏欺绝代风华,才情无双——只可惜一朝为禁术所惑,从此沾得满手荤腥,再无年轻时候那般光彩。”丰姨微微一笑,软下了声线,尤为勾人道,“可我偏偏……就爱好眼下你这模样——悲悯不在,柔情尚存。”
正说话间,方才那双触碰剑身的玉手亦在无声抬起,似有似无地,撩过晏欺弧线优美的下颌。晏欺眸色一沉,方要下意识里偏头躲过,不料在那之前,已被薛岚因猛地朝后一拉,用实了力道,箍在他手臂间,似要将人骨头生生捏碎。
“好姐姐,说话归说话,可莫要动手啊。”薛岚因脸上笑盈盈的,目光却不似初时那般乖顺柔和,“真要那么喜欢,那便站远一些,岂不看得更完全?”
晏欺恐他胡言,忙是反握他手腕道:“薛小矛……”
“哎!我说晏贤弟,这小俊娃子,又是从哪儿带来的?”话正说至一半,且不料那丰姨又突然偏过目光,饶有兴致地盯向薛岚因道,“长得倒是有模有样的,嘴也甜得像蜜,挺招人喜欢。”
薛岚因面色隐有不善,直道:“我是……”
“丰姨。”晏欺抢先一步,拦手将薛岚因轻轻推往一边,转而加重了语气,对那座椅间翘首以盼的妩媚女人面无表情道,“如若当真需要一定报酬,还请长话短说,勿要拖沓时间。”
“瞧你这话说的,我这生意做了有大几十年,还真没想过要怎般刁难熟客的。”丰姨整个人漫不经心地弯腰陷进椅子里,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睛犹在薛岚因与晏欺之间穿梭不断,“只是呢……这不收报酬,总归是不合适的。你瞧瞧我,昨个夜里才掐着修为给人整过一柄半人高的大石刀,累得我,别提多惨……今天你这破剑又给送上门来了,你说我,到底修是不修?”
晏欺有所会意,遂淡声询问她道:“丰姨想要什么样的报酬?”
“这样吧,我也不想与你为难。”丰姨弯了唇角,莞尔而笑道,“你若非要说我贪人美色,那也没办法,试问有谁家姑娘,不愿盼得美人垂青呢?”言罢,又朝他摊开手掌,勾勾指节道,“……眼下正逢七夕时节,璧云城的街头巷尾里什么都有卖的,我便贪心一些,朝美人讨要一盒胭脂水粉,权当是赠我作礼的——这,该不过分吧?”
于是乎,当天傍晚时分,正是夕阳西下。最后一缕霞光为黑夜的降临所悉数吞并耗尽,璧云城街头串满的大红灯笼总算是接连不断地燃起大半,争先恐后地,在那温热晚风中徐徐摇曳。
韶龄酒楼周遭汹涌的人流开始骤然增多,跟那河水涨了潮似的,卯足劲儿地跨过门槛进进出出,吆喝声与脚步声响纷纷不绝于耳,连带着外围一圈茶楼酒肆一并喧嚣升腾,一时之间,醉舞狂歌,觥筹交错,人人皆是纵情于此,可当真是好不热闹一副场景!
偏偏此时,薛晏师徒二人却是没在歇着的,仅将那柄断了鞘的涯泠剑安置在丰家女掌柜手里,便转身空手一道迈出了大门——那走得可叫一个行色匆匆。
——为的什么?
嚯,谁也没想到,竟是奔着给人买胭脂去的。
第51章牵师父小手
过着节的璧云城里人来人往,摩肩擦踵。有那赶着商机抢做生意的小摊贩,推着一车啷当作响的小玩意儿满街乱窜,偶尔一个不慎磕了碰了,那些个不值钱的物件便稀里哗啦的落了一地,顿由来往不断的过路人几脚碾得粉碎——卖的还赶不上赔的。也有那成双成对的年轻儿女,红着面将彼此轻轻挽着,分明都挨得那样近了,时不时还得贴近耳朵说上几句悄悄话,唯恐叫旁人听见似的,仅是张了张嘴,便要羞赧害臊得不成样子。
薛岚因一路臭着张脸,也不晓得是哪根筋搭歪了,自打从酒楼里出来,就没说过一句话,仅是抱了一双手臂在晏欺身后跟着,步子踱得跟敲鼓一般响。而晏欺则在他前方不远处慢悠悠走着,气定神闲的,全程对自家狗徒弟一张臭脸视而不见。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狗徒弟自己先憋不住了。犹豫半晌,终一个猛子将脚步死死顿住,扬起头,瞪向晏欺雪白的背影道:“师父干什么去?”
……明知故问。
晏欺头也不回地回答他道:“买胭脂。”
“你……”薛岚因喉头一哽,差那么一点儿,就得喊破音了,“你真要给那老太婆送胭脂?”
晏欺道:“是。”
薛岚因脸色更差了,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一把攥住他衣角道:“师父,她都六七十岁了,还当自己是风华正茂的小姑娘呢——一个劲地戏弄于你,你都不生气的?该不会你对她……”
晏欺脚跟一停,不等人将话说完,已回过身去,扬起指节,往他额上狠狠一弹,轻声喝道:“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东西?”
“嘶……”薛岚因让他给戳得猝然往后一仰,好半天,才站直了身子,皱眉将脑门捂紧,尤是委屈可怜道,“你还为了那老太婆动手打我!”
晏欺无可奈何,只得道:“你都喊人老太婆了,也知她那个年纪,只是同晚辈开玩笑图个乐呵罢了……你又在那儿较个什么劲?”
薛岚因从鼻子里冷冷哼出一声,仍旧不服道:“那你还上街给她买胭脂?一把年纪了,随便往脸上搽点面粉得了,学着人家小姑娘臭什么美?”
晏欺懒得睬他无理取闹,回身一边朝前走着,一边与他慢慢解释道:“……丰姨与我父亲那一代人,原是旧识。我幼时家中父母长兄,皆以经商为生,曾一度与丰氏族人频繁合作,联系紧密。所以中间有那么一层客套关系在,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薛岚因听罢一愣,旋即很快反应过来,只觉今日这些话题,晏欺以前从来不会同他交代半点,眼下倒是破天荒地自己提了出来,反叫他这当徒弟的略微有些受宠若惊。
入了夜的街道人潮熙来攘往,夏末的热风刚拂过人面,偏又要去招那漫天悬挂的纸灯笼,微薄而又无声地,将连成珠串的明火掀得上下轻晃,仿佛再攒得多些,便能从那高空当中跌落下来,逐一陷进脚下齐整方正的石砖地里,随后匆匆熄灭,亦或是选择继续燃烧。
薛岚因微微抬眼,便恰好见得面前一片光影葳蕤间,晏欺半张线条柔和的侧脸。他那一头发丝是苍白的,为避免引人注目,便特意将之梳为发髻。天青色的发带沿着白玉冠缓缓垂下一缕,有意无意搁在他一身轻软如雪的外袍边缘,总归是一种出人意料的温顺与妥协。
那一瞬,薛岚因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是骤然上前,将晏欺冰冷的五指用力扣紧,几近是毫无保留地,嵌进自己温热的手掌心里。
晏欺浑身一僵,正说着话呢,忽又将脚步生生止住了,话题也没再继续,只偏头看他,冷声问道:“你干什么?”
薛岚因理所当然地,将他二人交叠一处的手掌扬了起来,无所畏惧地晃了两下,很是无辜道:“牵手啊。”
“……放开。”
晏欺凉着面色,试图用力将指节一根一根地往回抽离,奈何他这般轻轻一动,薛岚因便恬不知耻地握得更紧。
一时之间,十指相扣,难舍难分。
“薛小矛,你快放开。”晏欺迫不得已,压低了声音,劝阻他道,“这大街上,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这有什么?”薛岚因道,“师父牵徒弟逛街,天经地义。”
晏欺忍无可忍,微怒道:“你搞清楚,现在到底是谁在牵谁?”
薛岚因笑道:“有什么区别?难道你想反过来牵我不成?”
“你……”
“哎哎哎,不过牵个手而已,你看这人来人去的,有哪个不是这样牵着的?”薛岚因一本正经地凑近前去,变着戏法儿忽悠他道,“况且璧云城里人这么多,徒弟我又不认识路,万一在哪儿走丢了,你是心疼还是不心疼?”
晏欺一时语塞:“……”
“走啊师父,买胭脂去!”薛岚因笑得满脸惬意,直牵着他试图转移话题道,“你方才还与我说你小时候的事呢,接着说呗,我想听。”
晏欺由他这么紧紧扣着,再往前走时,多少有些不大自然。周围人头攒动,张袂成阴,大小的吆喝叫唤声响交杂于一处,像是雨前滚滚而来的闷雷。
他头一次,有了想要扭头往回缩的想法。遂语气麻木的,淡声回应薛岚因道:“……懒得说。”
然而,狗徒弟毕竟是狗徒弟。他只要动了这个歪心思,便能立刻将自家师父吃得死死的。
“那算了,你不愿说的事情,我也不逼你说。”薛岚因神神叨叨地瞥他一眼,刻意拉长尾音道,“反正,我这一颗心是敞开了放你身上的,我倒是挺想与你分享点什么,却一点也不记得了。”
这话说得可怜兮兮的,好像他晏欺有多自私小心眼儿,把什么都瞒着自家徒弟似的。
“你想听什么?”晏欺扶额叹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好听的?”
有什么好听的?
确实没什么好听的。寻常人家的点滴过往,于旁人而言,也许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杂碎旧事,但于薛岚因而言,偏就是端在心尖儿上可望不可及的珍贵记忆。
因为不曾拥有,所以会时常艳羡。
他无法想象自己作为活剑被人四处运输关押的曾经,是怎样吊着一口仙气煎熬下去的。没有所谓血脉相连的家人,亦谈不清那些过往,活到如今,与之相关的记忆碎片也是荡然无存。
人生如此漫长,有幸能来这世上走过一遭,只有他还是张空洞却不纯粹的白纸,薄薄那么一层,载满了心事,终究难以掘出半点真相。
“父母啊,兄弟啊,这些……原来师父也有啊。我还以为师父自打一生下来,就是师父呢。”
薛岚因眯了眼睛,细碎的目光糅进头顶弥漫不断的灯影之间,聚拢了又散开,散开了又聚拢,也不知在出神想些什么,晏欺微一侧目,便见他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不由有些好笑道:“怎么可能?入师门之前,我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仗着家有父母长兄撑腰,愈发顽劣懒惰,没学什么东西,整天混着日子罢了。”
薛岚因道:“后来呢?怎么就拜到师祖门下去了?”
“后来?哪有什么后来。”晏欺悠悠道,“历来各地经商之人,无不是为财为利四处奔波劳碌。直至后有一日出海航期有误,他们所驾驶的商船遇难沉海,自此人财两空,无一人生还。”
“……”
他说得那样云淡风轻,好似所有往事已被岁月磨为一把尘土,再难在心头掀起什么大风大浪。
饶是如此,薛岚因还是难免皱了眉心,忽又有些懊悔无措道:“对不起。”
晏欺抬眼望他道:“对不起什么?”
“我不该问的。”薛岚因吞吞吐吐道,“我以为你……尚有亲人健在呢,就想……就想听着过个瘾。哪里像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从哪儿蹦出来的都不知道。”
“几十年前的事情,老早忘得差不多了,你既是愿听,我便简略叙述个大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晏欺边说着,边又想起什么似的,顿了顿,顺口朝他道,“只是……你非说你没有一个亲人,那为师又算是什么?”
薛岚因让他问得一怔,呆道:“……嗯?”
晏欺轻轻咳嗽一声,不再看他,转头望天道:“为师难道不算你的亲人吗?”
“噢……你?”薛岚因一下子会过意来,定了定神,突然便朝他笑了,笑得有些促狭道:“你不算!”
晏欺眸光偏了偏,似有些冷淡地,想将手指自他掌心抽离。不料这小混账既没脸也没皮,不仅将他牢牢抓着,还要不知好歹地贴近上来,笑嘻嘻地缠着不放,晏欺心中一时烦闷,便耐不住冷眼相待道:“不算亲人,那算什么?”
薛岚因眼睛一转,空出一只手来,捞了捞他的肩膀道:“当然是——男人呗。”
晏欺先是一愣,很快又将轻轻他推开了,直低低斥道:“胡闹。”
话虽是这么说的,却怎么也没法将脸板起,憋了好半天,终还是忍不住偏头笑了。
第52章亲师父小嘴
——丰姨说得没错,晏欺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美人胚子,这样的形容放在他身上,当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笑起来的样子,总是在异常凌厉的隐忍当中,携带了几分柔软的释然。透过头顶不断四散折射的斑驳光影,薛岚因甚至能看清他鬓间一缕和顺的白丝之下,唇角微微勾起的弧线。
“师父……”
薛岚因眯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将晏欺骨节分明的五指拖起,置于唇下,谨慎而又轻柔地落下一吻。
随后仰面抬头,漆黑深沉的目光正对上他的。
晏欺却侧过脸,刻意将那道温热的视线避开,颇为僵硬道:“……别这样,街上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