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没人看见。”薛岚因挽过他的袖口,一丝不苟地探出手来,为他别起雪白的衣袂,交缠绕过手腕,一面细细打了个扣,一面温声絮叨道,“再说了,看见又怎么了?这过七夕节呢,我喜欢的那位,却跑去给别家女人买胭脂,而我呢?牵个手都要战战兢兢的,你说委屈不委屈?”
晏欺反唇相讥道:“委屈什么?你也要搽胭脂不成?”
“我……”薛岚因眼睛一瞪,随后低头咽了咽口水,局促不安道,“我一个大男人,要什么胭脂?”
晏欺扬眉道:“那你要什么?”
薛岚因左右环顾两眼,忽又不晓得是哪根筋搭错了,反手将他朝后一拽,一股脑地,迈腿钻进路旁漆黑狭窄的小巷子里。晏欺由他强行拖着,手又一时没法松开,只得勉力压下火气喝问他道:“你又干什么去?”
话没说完,只觉唇角倏然一凉。
薛岚因轻车熟路地堵上他的嘴唇,几乎是毫不费力地,抵开他的牙关将舌尖探了进去。
不同于往日里费尽心机的试探,亦或是数次极端失智的噬咬。薛岚因紧闭双眼,似乎要将所有能捧出来的温柔与克制,都毫无保留地献给晏欺一人。
那一刻,彼此气息缠绕,心底最柔韧薄弱的情绪随着温度的上升而蓄意撕扯开裂,后又如胶似漆地贴合在一处,矛盾使人难以通融,却又在同时,不得不为此通融。
晏欺一双冰冷的凤眸渐渐湿润下来,攥握成拳的手掌青筋暴起,良久偏又缓缓舒开,无力垂在腰际。
巷外的灯影人声仍在纷扰不断,巷内却安静得仿佛空无一人。
晏欺朝后紧紧靠回墙上,微别过头,与薛岚因错开一定距离,道:“……别弄了,停下来。”
“就今天,原谅我好不好,师父。”薛岚因将他双手捧起,贴在发烫的颊边,恳求出声道,“徒弟想和师父再亲近一些,一会儿就好……就当是,也给我送了一盒胭脂吧。”
晏欺呼吸紊乱,却仍是不忘嘲讽道:“你若真是想要,为师不介意给你添上一盒……唔!”
薛岚因不由分说将他唇瓣封住,抵弄吸/吮,来回舔舐,温软的唇舌依照本能的渴望朝里不断辗转,厮磨,占/领。
那样的感觉,实在太美好了。
薛岚因在这一方面,其实并无多少经验。只是唇齿相依所带来的巨大刺/激,就像是一块融不开含不化的蜜糖,尝过一口,便再难轻易将之抛置一边。
——何况他的师父,平日里咄咄逼人惯了,实际在某些程度上,纯粹到了一种让人很是意外的地步。
晏欺一向不习惯与人过于亲近,他能容许薛岚因这样放肆张狂,完全是因为他不会——又或者说,是不适应。他那一副刻薄又凶利的唇齿,好似天生就是在发狠时用的,只是这点狠意在薛岚因铜墙铁壁似的脸皮子底下,根本就微不足道。
薛岚因吻他,总在强硬里带了几分恳求的味道,甚至能让他在几乎昏沉涣散的意识里,有种自己是在垂怜施舍,而非被迫承受的错觉。
及至晏欺终于觉得这样的“施舍”太过被动又刻意,才抬肘将薛岚因轻轻推往一边,拧着眉头开始大口往外喘息。
两人紧密贴连的地方拉开一小串甜腻的银丝,被薛岚因勾着舌尖卷回嘴里。而后面不改色地注视着晏欺的眼睛,一滴不漏地咽了下去。
末了,还不忘啧啧称叹道:“……师父,你好香。”
香什么?哪里香?
晏欺舔了舔嘴唇,不知所谓地想道,分明没有味道。
片刻,待得神智清明些许,他又赶忙避开薛岚因一张意犹未尽的面庞,僵声训斥道:“行了,薛小矛……适可而止。”
薛岚因回过身去,借着巷尾游走飘荡的一层微渺灯火,将晏欺泛了水光的薄唇细细打量一番,似乎有些想笑,半途忍住了,弯着月牙儿似的双眼走上前去,重新牵稳了自家师父稍有温度的手掌。
晏欺这回没再往外抽开,只闷头径直朝着车水马龙的巷外走。半晌,似乎又觉得有什么不妥,便转头叮嘱薛岚因道:“下次别这样了。”
下次?
薛岚因一边随口哼哼着,一边处心积虑地想道,下次就不是小黑巷了,直接拖小黑屋里,想干啥就干啥。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反驳两句,晏欺已将脑袋侧了过去,看似漫不经心地询问他道:“你……哪儿学的这套……那什么?”
他说得含糊,薛岚因却是不偏不倚地听出来意思来了。这不要脸的机灵鬼似乎还颇有些得意,眉飞色舞地贴紧晏欺道:“怎么着?徒弟技术不错的吧?”
“还行。”晏欺嘲道,“比起之前的狗啃骨头好了那么一点。”
薛岚因失笑道:“就只是这样?”
晏欺戏谑道:“你还想要哪样?”
正说着不着边际的荤话,二人一路缓缓穿过街道,便兜头迎上一家人满为患的胭脂铺。薛岚因意味深长地瞥了晏欺一眼,阴阳怪气道:“快去吧师父,人家姑娘等着美人儿给他送礼呢!”
晏欺让他堵得无言以对,只得兀自跻身人群往铺里查探。可怜他一个大男人还真不懂这些胭脂水粉类的玩意儿,低头挑了半天,终还是随手拣了几盒包装耐看的,叫那店老板一股脑地打包塞袖里带走。
彼时四面皆是拥挤的人潮,隔着一层喧嚣都能听见薛岚因在后嗤嗤的讥讽笑声,晏欺多少有些恼了,正待一个回头拧上他耳朵,忽不知怎的,耳畔猝然一阵寒意,恍惚冥冥之中,似有另一道更为刺耳的诡异声响,透过人群径直前来闯入耳膜——
“怎么想到要往这里来?”
“过节了……想给师姐买两盒胭脂。”
“哎,你……”
晏欺浑身一冷,条件反射地回转过身,一把将薛岚因捞进怀里,随后一个纵身悬空跃至屋顶,几乎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情况下,悄然于人群上方站稳了脚跟。
薛岚因让他拨得头脑发昏,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师、师父你干啥?”
“闭嘴。”晏欺将他嘴巴捂住,神色紧绷地又朝后小退了一段距离。薛岚因有些不解,随后顺着他的视线朝屋檐下方匆匆一瞥,霎时骇得狠狠朝后一仰,险些失足从屋顶上滚落下来!
只见那大红灯笼连绵缠绕的胭脂铺前,赫然站有两抹异常熟悉的身影——
一人纱衣薄裙,姿容温雅,而另一人则乌黑长袍,帷帽覆面。两人一前一后,相隔数尺之距,然彼此举止亲熟,言笑晏晏,难免叫人匪夷所思。
——不是别人,正是那聆台一剑派的掌门夫人沈妙舟,以及……副掌门人谷鹤白。
没错了,那般严严实实一丝不漏的奇特装扮,在这挥汗如雨的大暑之夜里,除了谷鹤白,还真没人能有这样百折不挠的勇气。
薛岚因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好半天,方才勉强倒吸一口凉气,几近失声道:“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两个?
晏欺拽着他往里侧过一些,借着屋檐撑起的死角弯下腰身,语气不善道:“我哪知道,出来买趟东西,还能遇见这种排场?”
“不是,这……”薛岚因欲言又止道,“你看他们两个……”
晏欺原是一心警惕着谷鹤白周围一圈动静,遂也未曾有过任何多余想法,如今见着薛岚因一脸古怪又扭曲的八卦神情,亦不由心生几分疑顿,缓缓朝下投去了略带关注的目光。
此时的胭脂铺外围满了往来不断的层层人影,恰是因那二人音容出挑,气宇不凡,一眼便能叫人瞧出些许不同。
约莫也是顺路上街来随便逛逛,他们似并未携带任何随从,但若要眯起眼睛盯得仔细一些的话,很容易看清沈妙舟那一张倩丽温婉的面颊是微微红着的,也许是在埋头挑胭脂的缘故,从薛岚因和晏欺所在的角度看来,甚至带了几分隐晦却甜腻的羞赧。
“师姐喜欢什么样的胭脂,叫那店老板拿来与你瞧瞧便是。”
许久未见,那谷鹤白一副坏嗓子仍旧是沙的,说话间,便像在磨刀子一样,难听得打紧。而离他最近的沈妙舟却似并无半点介怀,只专心垂眸于琳琅满目的胭脂堆里,半晌犹疑,复又微微抬头道:“会不会不太好,我……”
“有什么不好的?”谷鹤白道,“你我难得出门一趟,随手送你几样东西,难道还伤天害理了么?”
沈妙舟蹙眉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咱们这趟来璧云城,又不是专程为着闲逛的,况且……”
“况且什么?”谷鹤白低下头去,黑灰色的帽纱将那一双望不尽的黑眸渐渐掩至黯然,“师姐是怕人说闲话么?”
“谷师弟。”沈妙舟叹了一声,无奈又乏力道,“复丘此时还在山上病着,你我出门一趟办事,偏要在外耽误拖拉,难免会落人口舌。”
“……妙舟。”
这一回,他没再喊她师姐了。只垂眸,将那商摊中央一枚缀了绯红牡丹的小胭脂盒托起来,极尽郑重小心地搁在她手心,轻摁下去,柔声说道:“早前师兄昏睡不醒的近三年时间里,门派上下不都是你我二人携手打理的?有眼睛的人将凡事都看在心里,又有谁敢去搬弄那点是非?”
沈妙舟面色尤是发红,却没再反复执着于推拒。偏头忸怩一阵,终是将那盒精致好看的胭脂拢入袖中,细声呢喃道:“择日回到聆台山上,可莫再这般靠近了,你师兄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多少会有些不高兴的,明白了吗?”
谷鹤白笑了一声,仿佛并不在意一般,摇头叹息道:“妙舟啊……你总是这样,师兄在的时候,便要避我如蛇蝎。你可知你愈发如此,我与他二人心里……便愈会难受一些呢?”
沈妙舟面色稍黯,有些哽咽难言道:“谷师弟,我……”
“罢了,且不说这些。”谷鹤白摆了摆手,转将她柔若无骨的肩臂轻轻握住,亲昵又温和道,“偌大一个璧云城,我们一起走走也好,这么些年过去了,总该留下一些值得回忆的东西吧……”
第53章师父居然嫌我三八
——木然自屋檐下方涌动的人群中回过神来,晏欺的表情总算染上一丝难以言说的怪异。
就好像一不小心窥探了某些不可告人的深处隐秘一般,他将嘴唇死死抿着,好一阵子,方曲肘顶了顶一旁正盯得尤其出神的薛岚因道:“赶紧走,别看了!”
说实话,沈妙舟在薛岚因的心里,一直是种温柔体贴,勤俭持家的美好形象,很难将她与那些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浪荡女人产生半点联系。
到底谁也没想到,这聆台一剑派的师兄妹三人组,竟有着这样不可言说的微妙关系。
——脏?
好像也不能这么形容。但要说不脏,那也确实说不大过去。
莫复丘后天导致的残疾,沈妙舟独守空房多年,倒也算是寂寞里更添一层慑人的刀霜。
但凡是出了嫁的女子,无不盼着夫妻之间感情和睦,彼此相濡以沫,共度一生,只是眼下这般状况,叫她一个可怜人日日夜夜照顾一个瘸了腿的事儿精丈夫,时间久了,要想不生出异心都是件很难的事情。
薛岚因正撇着眉头,一时为此想得怔怔出神。
偏在此时此刻,硬是让自家师父给戳得狠狠一个激灵,三五下折腾着回转过身,但见晏欺已迅速翻过屋顶,朝向另一面街道轻轻跃了下去,一时也未敢有半点拖沓,匆匆忙忙追上了他的脚步,沿着回时的路线往韶龄酒楼走。
韶龄酒楼笼统就半大点儿地方,入了夜便更是人满为患。往来进出的多半是熟客,与那酒楼里的女掌柜丰姨总是有些交情的,因而各自歪歪斜斜地坐在桌椅间,吹牛斗酒,畅饮豪谈,只当此地乃是人间天堂,纵情欢愉一场。
晏欺薛岚因二人自然不是前来享受的,遂回时有意避开了嘈杂纷乱的大片人群,从侧门入,匆匆寻了个偏僻角落坐下,伙计见状赶忙上来添茶,却被晏欺拦手挥过,只催促道:“叫你们掌柜的出来,我着急赶路。”
伙计抬头朝后瞥了一眼,估摸着眼前这二人必不是专程过来吃喝玩乐的,便也顺势敛了神色,素声应和道:“好嘞,掌柜的这会儿正忙着呢,过阵子准能过来,二位客官不妨先来些小酒小菜等着呗?”
晏欺摆摆手道:“不必了,你只管叫她出来,别磨蹭。”
“哎喂,这位客官,您可莫要心急啊!”那伙计见着晏欺脸色沉冷压抑,不由骇得满头大汗道,“昨个夜里咱掌柜的才赶工修过一柄石刀,那东西我们都看过呢,跟人差不多高了,长得也怪凶煞的,想必不是什么好物,折腾起来别提有多费劲了……”
话正说到一半,晏欺已凝声将他打断道:“慢着,你方才说……她昨夜修了一柄石刀?”
伙计点头道:“是啊,连夜修的,一口气没歇着。”
晏欺不动声色道:“什么样的石刀?”
伙计拧眉想过一阵,继而断断续续道:“反正瞧着黑压压的一大块儿,估摸着是挺沉的,我也没亲手掂量过,毕竟是人家私有的东西……”
这会子还没能说完,只听得背后一阵嚷嚷,有人抬手拍了桌子,含糊不清地扯开嗓子喊道:“伙计,上酒!”
那伙计听罢连忙止了闲话,只低头朝晏欺憨笑两声,便屁颠屁颠儿19
拒不为师完结+番外_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