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耳力好,她自是听到了掌柜的自言自语。
但她不在意。
因为她的确不招人喜爱。
或许她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吧。
朱砂走进了人已经多起来了的夜市街道上,然身旁人来人往,看着街道两旁琳琅的货物,她竟有些……紧张。
朱砂不习惯,很不习惯,就像她从没有来过人这般多的街市上一样,以致她在街市上走得很慢,不由得将自己的袖口抓在了手里,慢慢朝前走着。
朱砂看到路边有人卖糖葫芦,红红的糖衣,看起来很是好吃,有一个妇人正领着一个四五岁大的男娃娃在买糖葫芦。
有人在捏泥人,捏得惟妙惟肖。
有人在卖糖水和甜糕,很是好吃的模样。
朱砂一一看过,觉得有些新奇,却都没有近前去看,倒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没有银钱。
当她走到一个很是热闹的皮影戏小台子前时,身旁突然有人朝她撞来,撞到她的腿上,使得她的神色倏然变冷,停下脚步,垂眸看向撞到自己身上的人。
矮矮的身高,是一个小娃娃。
见着是小娃娃,朱砂眸中的沉冷才散去,只当做什么都未发生过,抬头看向了正被人围着的皮影戏小台子,眸中有疑惑。
那些在动着的小人……是什么?
这是……什么?
就在这时,她觉到有谁正在拉扯她的衣袖,使得她只能收回视线低下头朝自己身前看,同时听到一个兴奋的小声音在唤道:“姨姨,姨姨!”
朱砂瞧见了一张瘦瘦小小的脸,一双满是兴奋的大眼睛,是昨日那个卖灰毛小兔子的小男娃娃。
见着是昨日那个懂事的小男娃娃,朱砂心中没有不耐烦,相反,她竟觉有些开心,难得的,她微微笑了笑,对这小男娃娃道:“是你,何……小宝。”
这孩子与她说过的,他叫何小宝,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她记在了心里。
听到朱砂唤出自己的名字,何小宝开心极了,笑得眉眼都完成了月牙儿,道:“姨姨记得我的名字!好开心好开心!”
朱砂不语。
只听何小宝又道:“班叔叔他们的皮影戏很好看的哦!姨姨也是来看皮影戏的吗?”
朱砂转头又看向那皮影戏小台子,看着那正动着的小人,原来这叫皮影戏,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也是第一次知道。
何小宝不知朱砂心中在想什么,第二次见着朱砂了,他也不再如第一次那般害怕她,非但不怕她,反还大胆地抓着她的衣袖摇晃,道:“姨姨姨姨!你回来了呀?我,我问了客栈那个胖胖的大叔,他说姨姨走了,不会再回来这个镇子了,我不信,我,我还等着姨姨去接小灰呢!嘻嘻!我就知道是那个胖大叔骗我的!姨姨不会不接小灰回家的,所以我就都有来等姨姨哦!”
“嗯……一、二、三……”何小宝说着说着,忽然松开朱砂的衣袖开始掰起自己的指头算起数来,数到三的时候他将三个指头竖到了朱砂眼前来,笑得更加开心道,“三天!我在见到姨姨的地方等了姨姨三天!今天是第三天哦!我又见到姨姨了!嘻嘻!”
何小宝的话让朱砂眼神变了变,只听她即刻问何小宝道:“三天?”
“对呀!”何小宝点点头,“是三天呀!我会数数的!娘亲教过我的!我没有数错的哦!”
何小宝说完,又数了一次自己的指头,肯定道:“嗯!三天!我数对了的!”
朱砂的眼神倏地变沉。
孩子不会骗人,而这个小家伙也没有欺骗她的理由,这便是说——
她上一次见到这个小家伙的时候不是昨天,而是三天之前的事情,那也就是,她醒来时之所以有一种自己睡了许久许久以致腰酸背痛的感觉不是错觉,而是真的。
她的确睡了许久,睡了整整三天。
是续断公子在那日的干粮里做了手脚?
为何要让她睡上三日?
不想让她回头?还是不想让她去……帝都?
为何?
为何要这么做?
不可能仅是因为她身上有伤便要阻止她回头,她与他非亲非故,他纵是再关心她,也不会做到如斯程度,更何况她身上的伤已然没有大碍。
他阻止她的原因,她猜想不到,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
他……认识她,不是在他“救”她后时才认识的她,而是……认识从前的她。
既然认识她,又为何装作毫不相识?
既知道她想要知道自己的过往,又为何瞒着她什么都不愿意相告?
究竟是为何?
朱砂愈想,眸中的阴沉就愈甚,袖下的双手也渐渐握成拳。
只是夜色有些浓,道路两旁的风灯火光找不到她的面上来,何小宝并未看到她面色变化,只当她是不喜说话所以不作声,故又继续抓上她的衣袖,高兴地对她道:“姨姨姨姨!我娘亲说,要是我再见到姨姨了,一定要告诉娘亲,娘亲要亲自和姨姨道谢!娘亲就在前边一点,姨姨跟我往前走一走好不好?好不好?”
何小宝虽然高兴,但也不敢放肆,以致问到最后的好不好时,他有些小心翼翼,就怕朱砂不答应。
“嗯。”何小宝听到朱砂声音沉沉地应声,“过去吧。”
朱砂此时心中虽想得多乱得很,但她却未忘了到这街市上来的目的。
她并不是就随意走走看看而已。
跟这小娃娃见见他的娘亲,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