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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动城在顾昔的牵头之下跃跃欲试,云之衍而今的处境最适合落井下石,他虽难逃众人非议,但落在旁门左道的手中吃些小苦头,总不如落进自己手里亲力亲为来得痛快。
顾昔也想见云之衍,他想求证当年的事情,不过说没有私心也是假的,他近来右眼皮总是跳个不停,便有些担忧师尊的处境。
对于顾昔想要公然捉拿云之衍这件事,慕容灵觉得风险太大,不动城有山海堂监视,他但凡露出一点马脚,都是前功尽弃,因此她说:“如果你希望,山海堂可以直接出面,劫走云之衍。”
“不。”顾昔见慕容灵皱眉,补充了一句道,“并非不信任你,我是信不过向元弃。”
他当然还记得与山海堂的最初盟约,只是,单看云之衍如今的下场,影珠已然失去了价值,向元弃完全可以背信弃义,但如果云之衍真的落到了山海堂手里,局势倒还明朗一些。
慕容灵已经替他查清楚了那只铁盒,那只盒子设计巧妙,眼下打不开,慕容灵摇了摇盒子,里面确实有只东西,无声无响,不似活物。
普通的蛊虫需要历经饲养再训练,还要承担被反噬的风险,且虫子的寿数不长,而这只虫子已经活了无尽年岁,它唤名千岁铁,这是山海堂历代传于堂主的东西,只效忠这一支血脉,是最忠诚的杀人暗器。
慕容灵坦言,千岁铁十五年才能打开一次,蛊虫可以从中爬出,杀死一人。如此便可以推断,向元弃恐怕正是在十五年将过之时,把盒子作为信物转交给了莫观松。
如果一个人的城府如此深沉难测,那么所谓盟约根本不足以成为牵制,可倘若莫观松真的想要背信弃义,又为何给他不动城的权力?对于向元弃来说,不动城究竟意味着什么?
彼时莫观松为正道之首,此时云之衍为民心归附,这不会只是巧合,莫观松想要干什么?
顾昔原本预判山海堂会率先落井下石,届时他就可以笼络不动城的人心,将不动城从山海堂之中割裂出来。
他原本都算计好了,指责山海堂早有预谋,欲公开当年丑事,迎合众意处决云之衍,赚得一波船高水涨的声誉,而不动城不仅无法亲手裁决,更坐不回“天下第一宗”的位置。
可山海堂并不插手,他显然低估了向元弃的野心。
“你要清楚,云之衍落入不动城,便是羊入虎口。”慕容灵警告道,“凭你一己之力,无法压制众人的杀心。”
顾昔忽然起了一念:“如果能够形成制衡呢?”
自交战落败,不动城已经退出众人视线久矣,未成气候,天下亦无人知晓其如今格局,倘若是不动城抢走了云之衍,那些修士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苟延残喘的门派不足为惧,想也不必想,他们定会上门寻仇,况且自己便是如今的城主,只会更令局势剑拔弩张,不动城众顾忌人心向背,必然也不能轻举妄动。
这个时候,向元弃会怎么做呢?他还沉得住气吗?
他还想要掀起一场浩大的阵仗,让天下人皆知向元弃所谋,只有云之衍落入他的手中,方能将各路视线齐聚一堂。
*
盛夏的烈日尤为狠毒,出了逢缘山庄,再无参天树荫,山脚的镇子有一处码头,那块通向尽头的空旷广场,名唤“乌衣台”。
云之衍身缠缚灵锁,被修士镇压在了乌衣台。烈日下的薄衫近乎要被汗水打湿,他虚乏地靠着背后的石柱,内伤还没有养好,却被缚灵锁切断了灵流,被迫终止调息。
他现在同凡人无异,甚至都不如凡人的力气。
庄主待他已是仁至义尽,他不能再继续连累逢缘山庄,陆向真显然明白他的心思,才会顺遂他的意愿,只是,没有追踪顾昔的线索,所有人都只能等。
那些修士揶揄他们师徒关系异常,认为顾昔得知他受困定会前来相救。云之衍阖着眼睛靠在嶙峋的石柱上,日光毒得要将他双目刺伤,他头一回觉得有修士愚不可昧。
那群人说:“你不必操心,我们自会替你杀了顾昔。”
他们根本不知道顾昔长什么样子,却想利用他来诱杀顾昔,他们以为顾昔不过是个问境修士,却根本没有见过他残忍嗜血的疯狂。
仙尊的模样是人尽皆知的,来往的百姓看到这一幕纷纷震惊,逢缘山庄在他们眼里是有如救世主一般的存在,而宗师云之衍更是名扬万里,是犯下了什么罪行,怎至于落得如此凄惨?
渐渐地,有百姓向看守云之衍的修士求情,越来越多的百姓向乌衣台聚拢,云之衍于百姓有恩,哪里会有人愿意看着自己的恩人受苦受难。
“去去去!他的徒弟杀了人,当师尊的代为受过!”修士不耐烦地驱赶人群。
“你胡说呀!那孩子乖巧得很,怎么会杀人呢!”老头将拐棍撞得梆梆响,“你们是不是认错人啦?”
“你这老头!不懂就别来碍事!”修士将人一把拨开,老头被身后的人扶了一把才站稳脚。
“宋伯……别再来了。”云之衍听出了谁的声音,
', ' ')('却没有力气张开眼,只能牵强地安慰他,“我没事,都会好起来的……”
“这群人里该不会有你的徒弟吧!”修士突然警觉起来,两只眼睛犀利地扫视着围上来的众人,果真发现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就是你吧!”
他直接召灵刃出手,向着那名凑热闹的青年刺去,云之衍的眼皮猛颤了一下,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马上有胆小人的开始尖叫逃跑。
“看看,这个是你徒弟吗?”修士拎着猝死的青年走回来,滚落了一地的果蔬。
血腥味近在咫尺,画面令人作呕,云之衍的眉稍紧蹙在一起,他艰难地歪走脑袋,捏起的拳头使不出半分力气,了无血色的双唇吐出一口深长恶气:“谁准……你如此!”
“哦,看来不是了?”修士乏味地丢开死人,拍拍衣服打量着云之衍。
“听说你和徒弟搞在一起好多年了。”他靠上了柱子,戏谑地问,“大宗师,该不会是靠着双修爬上的化境吧?”
猝然扬出一声重喘,云之衍被他无礼的字眼刺激到,本能地想要出手教训,却忘了身上还捆着缚灵锁,甫一运转内力,浑身传来剧痛。
“嘁,不知廉耻地爬了床,还装什么高风亮节。”修士见他有心反抗,笑得格外轻蔑,仿佛自己的道义比宗师要高上许多,而被束缚的这个人低贱到了尘土里。
半湿的白衫黏在他的胸口,起伏的胸膛短促而剧烈,修士瞧着起了邪念,不怀好意地说:“我听说,双修对两个人都有进益,你……”
“换班了换班了!”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话,那修士抬头见到来替班看守的人,轻嗤了一声,仿佛又对云之衍的身体嫌弃起来,他们就这样轮班看守,云之衍虚成这样,说不定是早已经被别人玩过了的。
呸,肮脏。
接下来的几日里,再没有百姓敢围聚上来求情。云之衍的状态已经越来越差劲,昏沉之际时常会被冷水泼醒,冰凉的水花洗尽了燥热,换来片刻清明,而后又在烈日下蒸发,令浑身都湿热黏腻,变得更为不适。
在烈日下站岗也不是件好差事,看守云之衍的工作渐渐变得无人愿意请缨,他们杀了许多神似顾昔的青年人,始终没见到那个传闻中的顾昔。
云之衍已经麻木了,他的眼前总逃不开血,他所向往的正道之序被频频摧毁。
他信崇人之品性非恶即善,向善之人不可行恶事,如有犯戒,便是生出了恶端,当以恶人相待。
他分辨善恶的标准一向清晰明了,行善事者为善人,行恶事者为恶人,烧杀掳掠奸淫盗皆为恶事,必当诛之,可如今他虽未杀人,却不断有人因他而死,那么他又算善人还是恶人?
云之衍闭上双眼,血洗宴席的顾昔是恶人,残杀百姓的修士是恶人,那么身为罪魁祸首的他,还能自诩无愧于天下吗。
……他也是恶人,也是该死的,只有杀了顾昔,收拾干净自己造成的残局,他才可以死,才能还世间一个公正太平。
“你们干什么……呃!”
“喂!”
重物接连坠地的声音猛然惊醒了云之衍,他没有闻到血味,刚刚张开眼睛,身上的缚灵锁就被灵流劈断。
重获自由的身体瞬间失重,他向前跌进一个怀抱之中,骤然压抑的气息扫过自己耳畔,他听见一句轻轻的“别怕”。
紧接着他的后颈挨了一记生硬的手刀,彻底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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