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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瑞踏着细雨进门,暮春里京城雨蒙蒙的,三天两头不见晴,但她来时虽淋着雨,却不显狼狈,微湿的发衬得雪白脸庞凌厉起来,昏暗的天气里也张扬着。
她本就是极开朗的性子,被栖迟躲了月余也不见沮丧生气,拿出被小心携带的锦盒,她一边递给栖迟一边笑,字句里都能染上欢快。
“总是让我逮到了,这次庆祝栖迟夺了状元,不能再推辞了。”
自上次亭中对酌已过去月余,栖迟借着科考备考的由头,拒绝了接下来的所有邀请。苏清瑞着急,知道他是躲着自己,但也无法。她是将门之后,父王拿军功拼出来的爵位,比不得其他勋贵书香传家,可她也懂自己明面上是男子,栖迟能表露心迹已是酒后失言,没有再纠缠不清的道理。
可她并不觉得和栖迟相互吸引有什么错,且不说她本为女子,就算真的生成了男人,一腔真心捧来,两般情深许许,哪管什么对错,谁听那些纲常。
她自小跟着父亲旧部学多了兵法,不在意文人雅正端方,离经叛道了些,尚小她两岁的少年郎笑起来当明艳极了,只能对着她笑。
栖迟还未起身迎她,便被苏清瑞的锦盒塞到怀里,制止了动作。他纤长的手指抚过锦缎,上好的蜀锦,拿来做盒子实在贵重,暗红色的花纹顺滑,衬得他指尖几近透明。
打开来看是一根白玉杆的笔,莹白温润的笔杆泛着柔和的光。他的眼神也柔和了,卷翘长睫下透出几分欣喜神采。
“衡谢过清瑞了……”尾音微收,栖迟掀开长睫直直对上苏清瑞,清凌凌的眸子映着眉心朱砂透着纯,让他此时说什么都看起来很认真,“今后只要是清瑞所想,衡再不会有任何推辞。”
苏清瑞的心跳陡然空了一拍,旋即又故作镇定地插科打诨。
“这可是我们状元郎说的,一诺千金。”
栖迟也跟着笑起来,他生得凤眸长眉,昳丽侬艳的长相,跟着苏清瑞爽朗笑声,带出了点少年气。苏清瑞几乎一下子就想到了,状元游街时,因为体弱不能骑马,坐在轿中的少年,在闹市里掀开幕帘,还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样子。
当真让人心动。
*
琼林宴。
栖迟一身红色状元袍,鲜艳的颜色衬得人冰肌玉骨,却没有压下他本身的姝色。他体弱,纤细,可唇却异常的红,和雪肤黑发几成三色,在一众进士里漂亮得打眼。
大臻朝现今在位的帝王正值壮年,下面的嫡长子仁德宽厚,朝野上下一片赞誉,不出意外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栖迟对外人远没有在苏清瑞面前乖巧。他是右相嫡长孙,几代勋贵养出来的人,还未及冠便考中了状元,帝王更是免了三年外放,直接下诏进了翰林院,圣眷优渥可见。此时他便端坐在琼林宴上,不与同僚相奉承,也不听赶上来的阿谀,纤细的指尖捏着酒杯,敛着眼睫等人。
——太子殿下秦若竹。
他和太子是尚书房的情分,皇子公主一处读书,苏清瑞顶着镇南王世子的名头,被安排给太子做伴读,栖迟则做了三皇子的伴读。三皇子与太子一母同胞,几人关系十分熟稔。
栖迟性子算不上好,只有在苏清瑞面前是乖巧弟弟,和三皇子一起便是两个火炮对着,谁也让不了谁。太子对胞弟没有多袒护,却对着栖迟一个臣子再三纵容,爱护有加。
栖迟敛下眼睫,卷翘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他不笑时唇角也微微上扬,显出几分明媚姝丽,此时微抬着下巴喝酒的样子却很肆意,雪白肌肤衬着眉心朱砂,活像玉雕的。
前几日慕屹便将栖迟所托送上了御桌,不知道对他存了几分喜爱的太子殿下,看到帝王桌上印着他私印的信,会作何感想?
秦若竹是匆匆赶来的,他心中晦涩,脚步沉沉,平日里总含着笑意的脸上也勉强不起来,摆手让行礼的朝臣起身。他当是继承了帝王的全部优点,不过气质更为儒雅,剑眉星目,虚怀若谷。
他抿着唇,淡色的唇便泛了白。他知晓栖迟是在等他,也知晓这背后的意思绝对不是为了他好,但是他无法控制住自己。
嫉妒,愤怒,又有几分释然。
当视线触及栖迟的那一刻,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栖迟撩开一双潋滟凤眸看他,启唇唤了一声若竹。秦若竹的名和字都带了三分文人气,是来自出身书香门第的母后,他的气质也像一棵修竹,挺拔而徐徐。
“太子殿下,衡的要求不过分,”栖迟缓缓道,他的声线是少年人的清朗,尾音却夹了丝未熟的甜,能绕到人心里。他定定地看着秦若竹,眸底清澈得似乎倒出对面人的影子,“衡希望清瑞可以有一个机会。”
“去上战场,建功立业。”
“像她父王那样,成为良帅精将,名垂青史。”
……这便是你的愿望吗?
“她应该——”应该成为更尊贵的人,秦若竹张了张嘴,没能说下去。可栖迟却笑了,他的笑漂亮得太凌厉了,偏偏少年气能溢满。
', ' ')('“她没有应该,”他顿了顿,“她应该做自己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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