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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原涯略有些失落地回到府上,推开门便被一名小侍撞了一下。
他猝不及防,被撞倒在地,斗笠随之脱落,一头束起的白发便垂落在肩上,配上他迷茫的眼神,诱惑而纯洁。
大街上发生的一幕让他有些头晕目眩,至今未回神,以至于小侍拉了几把都没能将他从地上拽起。
他转身刚要去喊人,就见季临烟从议事堂走来,轻轻一拉,将松原涯拽了起来。
松原涯被对方拽着一只手,重心略有些不稳,斜斜地倒在季临烟怀里。
季临烟正准备将人推开,却嗅到一丝淡淡的雪松香,微微混杂着书墨香,很是符合太傅的性格。
他没再去伸手试图推开松原涯,而是以一个不容易使人误解的姿势,环抱着怀里的人。
松原涯还有些发愣,对方冰冷的气息将他裹住,凌冽却不暴戾,在他周身挥之不去。
“你的腿废了么?”
“准备赖到什么时候?”
季临烟垂眸,看着那雪白的发顶,从他的视线,其实很轻易便能窥见太傅衣内春色。
松原涯反应过来,忍着颤抖从他怀里退出,一旁忐忑的小侍将掉落的斗笠递给他,低着头害怕受到责罚。
松原涯动了下嘴唇,似乎是想问什么,最后却只是转头冲小侍道:“你退下吧。”
他有些头疼地揉着眉间,又忽然想起什么,喊住那个小侍:“回来。”
小侍慢吞吞地挪过来,安静地等待他的吩咐。
松原涯想了想,还是没去看季临烟,对着小侍问道:“你先前急急忙忙,是要去做什么?”
“上街找太傅您。”
“为何?”
小侍老老实实地如实答复:“廖管事让奴去找您,并告诉您丞相来府。”
兜兜转转,还是绕回了季临烟身上,松原涯挥挥手示意小侍退下,抬眸看了看他,张口欲问却发不出声。
他有很多话想问,想问他这些年为什么不来看自己,想问他先前在街上为何躲着自己,想问……
但最后,他只是动动唇,将所有事情咽在肚里,若无其事地道:“进去谈吧。”
季临烟微微点头,跟着他进了议事堂。
松原涯坐到主位上,抬手挥退议事堂里所有人,将桌上放了多时的信封递给季临烟。
奉国的南边,除了几个附属小国,便是衍国,衍国地大物博,两面临海,农牧业蓬勃发展,以至于就连如今最大的奉国、其次的戚国及先前最大的岚国,都对其又恨又爱。
这三个国家与衍国,是整块大陆上仅剩的四个古国。
奉国原本的皇帝,看似虚心纳谏,重用人才,但实际上,能否得到皇帝的重视,除了能力,还得看家世,所以奉国即使举行科举制,朝堂上仍是贵族子弟的一言堂。
这是奉国之所以弱势的其中一个原因,其次是,先皇在暗地里其实极为害怕自己的妻子,不然整个皇家也不会被她弄得子嗣凋零,连一个合适的皇位继承人都找不到。
这件事,先皇在死前几个月曾多次顾着面子,含含糊糊地对原主提过几次,但仍没将许多细节讲清。
再加上多年来几大国由于合契约束,极少发动大规模战争,重文轻武的局面越来越重,军队里的人都开始玩忽职守,撩猫逗狗像个纨绔子弟般没个正形。
种种因素加起来,导致奉国在几大国里一直处于末尾的状态。
岚国本来也因诸多事务,状态与奉国不相上下,但自从松原涯及原主的老师与不知座下哪个弟子闹翻,跑去岚国做国师后,国力便突飞猛进,整改极大。
即使是原主后来担任丞相一职,也做不到像他那样,几周就将整个国家从末流拉入顶层,效率恐怖如斯。
不过,正是因为岚国国师同奉国丞相间的微妙关系,才导致后来合契失效,也没有哪个国家出兵,给足了时间以发展。
这次奉国兵败,是戚国所为,他们声称自己最宠爱的皇子被奉国人掳去,派人在奉国都城内寻数日无果。
这下子,一个认为奉国掳走皇子还不要脸地将其藏起,一个认为对方没有证据就如此张扬是在挑衅。
原主也派人查过,戚国的确是有一个皇子在奉国边境失踪,但不论是哪国人,都认为是对方在挑事。
奉国现在不再是吊车尾了,自是忍不了这些,先前戚国的行为就像在生火,而后他们说服衍国一同出兵攻打奉国,更是在火上浇油。
战争一触即发。
衍国虽以农牧业为主,军队的力量却也不容小觑,两国一同出兵攻打,即使是如今实力最强的奉国也有些招架不住。
他们如此有恃无恐,也是仗着岚国国师与奉国丞相的微妙关系,知道岚国不会轻易出兵帮助任何一方。
而信封上,便是岚国国师,也就是原主老师黎无双亲手写的信。
信很简洁,简单寒暄了两句,然后,他要求那个同他闹翻的学生,在奉国兵败,戚
', ' ')('军和衍军攻破都城前,去岚国找他道歉,让他满意了,他才会让岚国出兵协助奉国。
只不过……季临烟翻来覆去又将这封信看了几遍。
虽然整封信除了落款,没有任何人名出现,但他还是能够看出来,这封信是写给自己的。
且字里字外,都在暗示着什么。
可……他搜刮了一圈原主的记忆,并没有找到什么有关的事情。
松原涯见他抬头,道:“丞相应当看出来了,这封信是岚国国师写予……您的。”
季临烟点头,注意到了他对黎无双的称呼,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
松原涯神情略有些疲惫,累极了般缓缓道:“这是他故意的。”
所以,黎无双是故意将原本写给季临烟的信,送到松原涯这里来。
那些暗示,不是给季临烟看而是给松原涯看的。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开口问道:“当年是你?”
这句话说的没有任何来由,松原涯却听懂了,点头承认:“是我,那件事发生后,我上门打了他,他叫我滚。”
那件事。
季临烟唤出老1:“原主记忆有缺失?”
“没有呀。”
那就很奇怪了。
松原涯望着他沉寂的面容,没有说话,对方的沉默在他意料之中。
他偏头,不愿去看季临烟眼里翻涌的神色,每每忆起那比噩梦还令他害怕的事,身子便不住地颤抖。
季临烟从思考中脱离出来,掀了掀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松原涯颤抖着将头抵在桌上。
他双手捂着脸,雪白的发丝在指间穿插,不算高大的身躯蜷缩着颤抖,隐约有种脆弱的美。
松原涯无声哭泣着,宣泄多年来复杂的情绪,身后的男人没有动静,他只能感受到对方冰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知道自己不该奢求什么,但此刻他真的很希望这个男人抱一抱自己。
这些年,他无时无刻都活在昔日兄友异样的眼神里,饶是他再怎么当做不知道,也明白他们都是在厌恶自己。
原本会带着自己从老师府邸溜出去挖笋,事后主动替他承担责任的人,也开始渐渐疏远他。
可是……
脚步声越来越远,窗外的蝉鸣也不时混迹其中,吵得他心慌,失去什么的落空感使得他再次崩溃。
松原涯倏然抬眸,连忙转头去寻找那道身影。
大堂内空落落的,只有一件件冰冷而珍贵的装饰品,那阵阵的蝉鸣也消逝了,仿佛只有他一个罪人存在于世间。
神要惩罚他,让他生生世世都只能在噩梦里徘徊。
他出不去,也没人来带他出去。
他要赎一个不属于他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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